苏洵有一篇传世名作《六国》(今通行本亦作《六国论》),是其《权书》十篇中的第八篇。这是一篇史论著作。六国,当指战国末期先后被秦灭掉的韩、赵、魏、楚、燕、齐。此文的主旨是论六国败亡的原因。文章开宗明义,指出“六国破灭,非兵不利(不是武器不好),战不善(仗打得不好),弊在赂秦(弊病就在以割地的办法来贿赂秦国)。”接着文章分两层议论:先论韩、赵、魏、楚、燕五国之国君视祖先留下的土地如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并以“抱薪(柴火)救火”来比喻五国赂秦,说明它们亡国是理所当然之事;后论齐国未赂秦,但因其助秦而不助五国,所以“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以论证“不赂秦以赂者丧”之道理。文章前半部分有理有据地论证了六国败亡的原因。
苏洵此文写于宋仁宗嘉祐元年(1056)之前,嘉祐元年秋,由欧阳修转呈于仁宗。那么,人们不禁要问:生于北宋的苏洵,为什么想起来去探讨六国灭亡的原因来?其实,老苏并非闲来无事,发思古之幽情,而是“别有用心”。其意不在“六国”,而在“大宋”。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只要稍微回顾一下北宋的对外政策,也就不难明白老苏之意了。宋朝建国后,面对两大外敌:北面的契丹和西北方的西夏。北宋自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与契丹订立澶渊之盟后,每年要给契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仁宗庆历二年(1042),契丹派使者至宋,索要晋阳(今山西省太原市)及瓦桥(今河北省雄县易水下游)以南十县土地,最后订盟,宋朝每年增加“岁币”银十万两,绢十万匹。庆历三年(1043),西夏主元昊请和,宋朝又答应每年给西夏银十万两,绢十万匹,茶三万斤。老苏对宋朝统治者这种向契丹和西夏纳币以求苟安的做法十分不满,并对由此引发的后果十分忧虑,故写此文以讽之。我们看文章的最后两段,老苏的用意更为明白。
文章说:“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就是说,如果六国把贿赂秦国的土地封给谋臣策士,以事秦之心来礼贤下士,合力攻秦,秦国一定会寝食不安。文章又语重心长地告诫说:“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就是说,治理国家的人,不要被敌国积累起来的威势所胁迫。字面上是在说六国,实际上何尝不是在说宋?宋王朝如能用送给敌国的财物和心意来对待有用之人才,自强以抗敌,何至出现今日之局面?
文章最后又说:“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苟以天下之大,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之下矣。”此段更有深意,所指也更为直接。六国与秦都是诸侯国,势力弱于秦,还有不赂秦而战胜秦国的机会,而今天以宋朝之一统天下,如果再蹈六国赂秦而败亡的覆辙,那就连六国也不如了。这简直可以说是指着鼻子在教训宋朝的最高统治者了。
由此可见,老苏此文完全是在借评论史事而抨击朝政,借批评六国赂秦而亡来指责宋朝统治者对外敌一味妥协、屈服的可耻行径,提醒和告诫统治者要富国强兵,抵御外敌,万不可步六国的后尘。此论对于宋朝统治者来说,确是苦口良药,也是给昏聩的宋朝统治者的一付清醒剂。此文也充分表现了老苏并非一介书生,他不但有忧国忧民之心,而且洞察时局,有卓越的政治见解,更表现了他有无畏的勇气,因为“安内以养外”是宋王朝的国策,苏洵此论正中其要害。没有足够的胆识,是不敢、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的。老苏此论,不仅在当时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而且对任何治国者来说,也都不失其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