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刷亮的时候村东米家就传来女人哎呀哎呀的声音。早起的人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有人就笑了:米满仓从南边打工回来逮着女人快活了。也有的人说不对吧满仓狗日的咋也不能折腾一宿呀。
说笑的功夫米家女人突然连蹦带跳衣衫不整从屋里出来了,一边还呜呜的哭。村里人明白了:米满仓跟女人干仗了。
米家女人说狗日的满仓你打自己老婆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在南边呆着别死回来。女人说狗日的满仓有本事你去找村里乡里拿女人出气算什么爷们。
村里人在米家女人哭闹蹦跳的功夫很快弄就清楚了来龙去脉。
昨天傍晚在外打工的米满仓因为工厂倒闭辗转回家了,晚上跟女人缠绵了一夜天不亮摸着锄头就要去地里。女人一把扯住了。女人说你在床上犁了一宿的地咋还有力气去地里呀。满仓说在厂子整天牛马一样我也不嫌累就个女人还能咋的,再说我出门快一年了不看看地心里慌着呢。
米满仓掰开女人的手就要走,女人突然扬起了脸。女人说那地已经不是咱家的叫乡里——征去了。女人说乡里引进了一个大项目乡里说为了集体利益必须牺牲个人利益。女人又说其实也不是牺牲乡里给了咱一万六千块钱的土地征用费呢。女人最后压低了声音,女人说你不在家我就做了主签了字按了手印。
女人就去床铺下面掏出来一摞钱。女人说钱都在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看见这么多的钱我每天晚上睡在上面总做好梦呢。
米满仓女人兴高采烈的时候突然就挨了男人一巴掌手里的钱撒了一地。憋了半天的米满仓吼着说钱钱钱你个败家的女人就知道钱。满仓继续吼着说没有地你能把这些钱当饭吃。满仓就抓了一把钱塞到嚎啕大哭的女人嘴里。女人呜嗷着跑到屋外骂起米满仓狗日的……
米满仓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坐了几个时辰。后来就找村主任了。
村主任正在打麻将。满仓说主任你看我家的那块地——主任说别说地的事我知道你找我的目的。主任没看满仓一眼抓了一张牌。主任说那是乡里的事有本事去找乡里理论。
米满仓揣了一包烟去了乡里。满仓说乡长你看我家的那块地——乡长乐呵呵地说满仓啊你的问题涉及合同问题也就是法律问题,你老婆已经跟村里乡里签了土地征用合同你知道现在是法制社会。米满仓说可是我那块地我是想……乡长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你不要没有眼光只盯着那几亩地,再说了你也是个明白人你说牛犊子都生出来了还能再把它塞到娘肚子里?米满仓哀求说乡长我想看看上头的文件关于关于土地承包还有——乡长说你看看你咋这么较真红头文件有的是你就是半个月也看不完,再说管材料的小李回家生孩子了你过一段时间再过来。
米满仓就灰土灰脸回家了。
过了几天米满仓又去了乡里。满仓说乡长小李的孩子——乡长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还是想看上面的红头文件。乡长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胡搅蛮缠你以为上头的文件是给你准备的?满仓说你看我家那块地——乡长头一次拍了桌子乡长说你一个大老爷们离了地就不能活了,再说已经给你补偿了钱你做点啥生意不比种地强你咋就这么个一根筋?满仓快要哭了满仓说我的想法是——乡长挥挥手说别想法想法的我是一乡之长要考虑几千个人的想法走走走我要去县上开会司机都催我几遍了。
米满仓就跟着乡长下了楼就淹没在乡长坐骑扬起的尘土里。
这时候一张纸飘到了米满仓的跟前,捡起来一看有一行文字:《关于高岭乡绿化过火山林的补充通知》。米满仓抬头一看又一张纸从附近一个水泥坑里飘出来。米满仓抓起来再看——《关于乡中心小学学生餐费标准的报告》。米满仓心头一阵狂喜他觉着自己发现了水泥坑这个“聚宝盆”。米满仓知道所有的纸张都是从那个垃圾坑飘起来的。
后来米满仓隔三岔五去乡里掏垃圾或者围绕乡政府院墙转悠。只要是纸大大小小边边角角不管什么颜色都捡起来平展开来。米满仓一看见纸张就欣喜若狂。米满仓知道说不准哪天他就能捡到他想看的文件虽然每一次都是失望。
后来也不管是乡政府附近的纸还是村路上的纸还是学校操场的纸,米满仓都要捡起来如获至宝。有人说米满仓有头脑开始捡废品了要当破烂王了。有人说米满仓从南边回来有知识了懂环保了开始做好事了。有人说米满仓肯定是脑子坏了要不他捡回家的纸咋就一张张摞在一起一张也不卖呢。
后来县上搞环保要求每个乡评一个农民环保模范。大家都想到了米满仓。后来米满仓真的就评上了。后来乡里送米满仓到县上开大会了。
颁奖大会上女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说米满仓同志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你有什么想法?
米满仓被太阳晒黑了的脸似乎更黑了。米满仓说我的想法我的想法我的想法……
坐会场前面的乡长也大声说:米满仓你别怕想说啥就说啥!
会场霎时寂静极了。
米满仓终于说了一直想说的五个字。
米满仓说:我——要——我——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