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4年1月和2月很快过去了,一片腥风血雨,随着葛底斯堡和维克斯堡两大战役的惨败,南方联盟的中心彻底瓦解。经过激烈的战斗之后,田纳西基本上被北军占据了。尽管牺牲惨重,南方的精神却依然屹立,人们仍能从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在佐治亚西北最远的一角奇卡莫加,打响了这土地上战争的第一枪,北方佬占据了查塔努加,长驱直入佐治亚境内,不过他们遭到了南军的反击,损失惨重。
在此次南军的胜利中,亚特兰大及其铁道运输功不可没。朗斯特里特将军的部队,就是沿着此铁路踏上了战场。这条铁路长达几百英里,停运一切客货,集东南地区所有可用的车辆,以备战时之需。
亚特兰大目睹着火车接二连三地驶过城市,每辆车上都满载着吵吵嚷嚷的士兵。一路上,他们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到战地,便立马开始战斗,最终大获全胜,将北方佬赶回了田纳西。
亚特兰大非常地以此为傲。
这一战大大鼓舞了南方军队的士气,北方佬中的一些优秀的将军,像格兰特、谢里丹、谢尔曼也为人们所熟知。
而李将军在他们之中久负盛名,人们对他军队胜利一直抱有希望,可是战争耗时太久,伤亡惨重。
更不幸的是,老百姓已经动摇了对上层人物的信任。许多报纸在公开指责戴维斯总统及其发动战争的居心,南部联盟内阁中意见分岐,总统和将军们之间矛盾重重,货币急剧贬值,军队物资紧缺,铁路无法更换车厢,修复铁轨。军队无法补给新兵,更糟的是,包括佐治亚的布朗州长在内的州长,拒绝将本州的民兵队伍和武器送往境外去。
而随着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得厉害,人们的衣食住行只得以艰难维持。
事实上,南方已被北方军队形成了一种夹攻形势。北方炮艇加强了对南方港口的封锁,能够偷越的船只逐渐减少。
南方一向靠棉花买卖交易为生,可是如今这都行不通了。杰拉尔德·奥哈拉连续三年收获的棉花都积压着,这在利物浦可以卖到15万美元,现在却无法出售。杰拉尔德一下子沦为贫困户,对着一大家人的生计束手无策!
而所有南方的棉花种植主都遇到同样的问题。随着封锁日趋加紧,南方的棉花日益积压,无法在市场交易出售,而南方的物资日渐匮乏。
这种情况却为投机商和发横财的人制造了机会,随着日用品稀缺,价格飞涨,社会上反投机的呼声越来越高。在1864年初的一段时期内,你打开任何一张报纸都会看到对投机商的激烈抨击,并呼吁政府予以镇压。政府对此也一筹莫展。
而今人们反感最强烈的就是投机商瑞德·巴特勒了。当封锁线贸易风险太大时,他便卖掉船只,公开做起粮食投机倒把生意来了,这使得他恶评连连,人们避之唯恐不及。
历经如此多艰难困苦,亚特兰大原来的1万人口在此时还是涨了一倍,甚至因为封锁而名声大噪。这个城市的居民正在努力地忍受战争的残酷考验和疾病死亡的熬煎,在战争的废墟中继续朝气蓬勃地生存着。
思嘉现在衣衫褴褛,却一点也不在乎了,因为她觉得自己重视的那个人已不在这里,无法看见她现在这狼狈样了。这两个月她一直神采飞扬,比几年以来任何时候都快乐得多。当她拥抱艾希礼时,她感觉到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她看见他脸上那种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的表情,他爱她。现在她已深信不疑,顿觉心情舒畅,以致对媚兰也不那计较了。她甚至觉得媚兰可怜,有点瞧不起她,认为她配不上艾希礼,真愚蠢至极。
“等战后再跟她坦白吧!”她想,“战争——结束——就……”有时候她又觉得恐慌:“就如何呢?”不过很快又把这种想法忘得一干二净了。战争结束后,一切总会有办法的。如果艾希礼爱她,他一定会离开媚兰的。
然后呢,离婚是不可能的,而且爱伦和杰拉尔德都是顽固的天主教徒,一定不会同意她去嫁给一个离了婚的男子。那就意味着放弃教会!思嘉仔细考虑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艾希礼在她心头占了上风。那会成为一桩丑闻了!离婚的人会被教会遗弃被社会排斥,哪个家庭也不会跟这样的人来往。不过,为了艾希礼,她豁出去了。她愿意为艾希礼牺牲一切。
总之,只要战争一停止,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如果艾希礼真的那么爱她,他一会为之努力的。她要叫他想出个办法来。
光阴如梭,她越发笃定了艾希礼对她的钟情,越发觉得等到战胜后他一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虽然,他说过北方佬比较难缠。不过思嘉她才不去管北方佬胜败与否呢。
接着,3月大雪纷飞。一个可怕的打击突然降临。媚兰面露喜色,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轻轻告诉思嘉她怀孕了。
“米德大夫说,预产期在8月底到9月初。我也直到今天才相信了,唔,思嘉,这是一件多让人高兴的事啊!”
“我本来就非常羡慕你有那么可爱的儿子,我还生怕我也许不会生呢,亲爱的,我要生他10个看看!”思嘉本来正在梳头,媚兰的话让她惊讶得拿着梳子的那只手立马僵住了。
“上帝啊!”她一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她脑海里浮现媚兰将要闭门坐月子的情景来,顿觉浑身痛如刀割,仿佛艾希礼是她丈夫而背叛了她似的。艾希礼的孩子。唔,你怎么能这样呢!既然你爱的是我而不是媚兰?
“我知道你非常的惊讶,”媚兰娇喘吁吁地说:“可是你看,这样很好啊!我真不知道如何告诉艾希礼呢!我真不好意思开口啊”思嘉手里的梳子掉到地上,她抓住梳妆台的大理石顶部才没有跌倒。
“亲爱的,你知道我多想要个孩子啊!你不用替我担心,思嘉,你当初怀孕时,是怎么告诉查理的呢?难道是你母亲或者奥哈拉先生告诉他的?如果我母亲也在这多好呀!”“你闭嘴吧!”思嘉恶狠狠地说,“别给我说了!”“啊,思嘉!对不起。我忘记查理的事了。”“你别说了!”思嘉尽量不让自己爆发,可千万不能让媚兰看出点端倪啊!
媚兰为人很敏感,她为自己的粗心愧疚不已。她怎能让思嘉去回想查理去世后几个月自己孤零零地生下韦德的那些可怕的日子呢?
“亲爱的,让我替你宽衣睡觉吧,”媚兰讨好地哀求:“我替你按摩头颈好吗?”“别管我了,”思嘉冷冰冰地说,见她这样媚兰哭着跑开了,让思嘉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思嘉满怀委屈、幻灭和妒嫉,不知如何发泄才好。
她想,既然媚兰怀孕了,她就不能在这住了,她干脆还是回到塔拉自己家里去,她不想让媚兰知道自己内心的秘密。到第二天早晨起床时,她就决定吃过早点就立刻收拾行装。当她们坐下吃早饭,思嘉一句话也不说,皮蒂姑妈显得手足无措,媚兰心里很难受,她们互不理睬,这时送来一封电报。
电报是艾希礼的侍从莫斯打给媚兰的内容如下:
“我已找寻遍了,但都没寻着他,我是否应该回家?”谁也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三个女人面面相觑。她们早饭也没吃便急着去给艾希礼的长官发电报,可是一进电报局就收到了那位长官的电报。
“威尔克斯少校于三天前执行侦察任务时失踪,深表抱歉。一有消息当立即告之。”一路上,皮蒂姑妈就哭个不停,媚兰脸上毫无血色,直挺挺地坐着,思嘉失魂落魄,好像彻底垮了。一到家,思嘉便踉跄着走进自己的卧室,从桌上拿起念珠,马上跪下来祈祷。她全身颤栗着,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已婚男人而罪不可赦,祈求老天的原谅。
门开了,媚兰走进房来,她脸白得让人害怕,空洞的大眼那么的无助。
“思嘉,请你不要介意我昨天说的那些话,因为现在你是我所有的一切了,思嘉,我知道我心爱的丈夫已不在人世!”她倚在思嘉的怀里,她那对不大的乳房在抽泣中剧烈地晃荡着。她们两人紧紧地抱着,思嘉跟媚兰脸贴着脸痛哭,两个人伤心欲绝。艾希礼死了——死了,她想,是我的爱把他害死的呀!想到这里她又大声地哭起来,媚兰却因为她的眼泪而宽慰许多,于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至少,”她低声说:“至少——我有了他的宝宝。”“可我呢,”思嘉悲伤得忘记了忌妒:“我却一无所有——除了他临别时脸上表现的对我的那番爱意!”开始有报道说是“失踪——据说已经牺牲”,在伤亡名单上见到过,媚兰给斯隆上校发了10多封电报,只收到一封回信,说艾希礼和一支骑兵小队外出执行侦察任务,就一直下落不明,在这战火纷飞的战地里,莫斯曾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艾希礼的下落,但什么都没打探到。媚兰现在却一点也不慌张,急忙给莫斯电汇了点盘缠,让他立即回来。
媚兰整天在电报局里等信件,她现在病了,同时妊娠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她感到很不舒服,但她不愿躺在床上休息,天天满怀激情的奔波守候。
有天下午,她被瑞德·巴特勒搀扶着从城里回来,原来她在电报局晕倒了,幸好瑞德正巧在旁边,就赶紧把她送回家来了。全家人都吓得手忙脚乱,连忙小心翼翼地把她安顿好,让她能尽快醒过来。
“威尔克斯太太,”瑞德突然问:“你是有孕在身了,是吗?”要不是媚兰刚刚苏醒,还心力交瘁着,她这么害羞的人,被瑞德这么个男人这样一问,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但自己现在这么虚弱,也无力去掩饰,便只得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不过,承认之后,倒觉得特别轻松了,因为他给人感觉是那么亲切。
“既然这样,你一定得好好保重,这样整日奔波,焦虑不安,对你和腹中的胎儿伤害都很大!只要你愿意,威尔克斯太太,我愿意利用我的关系,帮你打探一下威尔克斯先生的下落。如果他被俘了,一定会出现在北方军公布的名单上的,如果没有,那就棘手了。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不然的话,我也爱莫能助了。”“啊,你真好,”媚兰喊道:“人们怎么会对你有那么多谣言呢?”她想起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又觉得跟一个男人谈怀孕实在太丢人了,便又难过得流起泪来。这时思嘉拿着一块用法兰绒包着的砖头上楼,正好撞见瑞德正拍着她的手背在安慰她。
他这人言出既行。
一个月以后,这事就有了消息。大家刚一听到时乐得都快疯了,但是立马又忧心忡忡了。
艾希礼还活着!他只是受了伤,被抓起来了,现在被关在伊利诺斯州的罗克艾兰一个战俘营里。他们刚得知时,只是被他还活着的消息乐得冲昏了头。可是冷静下来,他们就一脸沮丧地一齐念叨着“罗克艾兰!”。原来像安德森维尔在北方令人发指一样,被关在罗克艾兰就意味着进了地狱。
当时林肯拒绝交换俘虏,想以此迫使南方在不堪重负下早日停战,在安德森维尔关押着的北方军俘虏因为无法供给必需物资而大批死去。这大大的激怒了北方,便对南方被俘人员变本加厉地虐待,尤以罗克艾兰战俘营的情况最为残酷。没有吃的,疾病蔓延,犹如地狱,只有四分之一人能生还。
艾希礼就是被关在那个恐怖的地方啊!这太让人揪心了,他还能活下来吗?
“啊,巴特勒船长,还有没有办法可以把他解救出来呢?”媚兰叫嚷着问。
“我听说林肯先生会为比克斯比太太的五个孩子而难过的流泪,可是对于这些战俘却毫不动心,”瑞德说:“我以前没告诉你,威尔克斯太太,你丈夫本来可以出来,但他拒绝了。”“啊,怎么会这样!”媚兰不相信。
“有,真的。当时南军俘虏中自愿报名去攻打印第安人为时两年的,都可以被释放到西部去,可威尔克斯先生没有同意这样做。”“啊,他怎么这么傻!”思嘉凶道:“他为什么不假装接受,离开那儿,赶紧回家来呢?”媚兰有点不高兴地转向思嘉。
“你怎么能让他背叛自己的南部联盟去投靠北方佬呢?我倒是宁愿他死在罗克艾兰也不要他这样做。”思嘉愤愤不平问瑞德:“如果是你,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吧?”“当然会啊。”瑞德咧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
“那为什么艾希礼不这样做呢?”
“他是个有原则的高贵的人嘛!”瑞德答道。思嘉很不解,他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讽刺而轻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