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先进事迹报告会上,已是省里著名作家的安然总忘不了提到一个人。
我15岁出车祸后,双下肢失去知觉,两条小腿越来越萎缩。看到父母一夜之间白了多半的白发,想想自己这一辈将如何度过的时候,当时我对活下去真是失去了信心。幸运的是,我要好的朋友、同村的同学梅子经常来安慰我,帮我补功课,给我讲保尔和张海迪的故事,由于那时她父亲在县城上班,还经常把她父亲带回的好吃的带给我。她在身边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当我表露对生活丧失信心的时候,她鼓励我,你的语文那么好,学习写作,像保尔和张海迪那样成为一名作家,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从那我开始写作,写了东西不愿给任何人看,包括梅子。她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写了不是给别人看的吗。我坚决不让人看,她很尊重我,从来没强求看过一次。有时她吓唬我,说路上偷看了我的稿子,看我很难为情的样子。她就咯咯笑着说,我骗你的。她每个休息日都去帮我寄稿件。时间长了,寄出的稿子都如石沉大海,我有些灰心了,就不想写了。她说,失败是胜利它娘,只有失败多了,你才能当上胜利它娘。我们俩咯咯笑完,慢慢我相信了她的话,让她成了我作品的第一个读者。
后来她到县城上学,每个休息日都是雷打不动的回来看我,给我讲县城里的新鲜事,帮我寄稿件。
我第一次来例假时,害怕的不行,不好意思对父母说,梅子回来时我告诉了她,她笑哈哈地说,祝贺你从一个女孩子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了。从那后,每个月她都从县城给我买两包卫生巾回来。后来她到了文化馆上班,有一次她给我说,今后再寄稿,写我单位的地址,人家报刊社的人一看地址,也可能会重视些。没多久,她拿回了一张20元的汇款单,落款是市里的《东城文学》编辑部。那一时刻,我都不相信我的眼睛,但那收款人栏里清清楚楚写着安然二字。那一天,我抱着梅子哭啦,那是高兴的泪,我要让它流个痛快。后来梅子又给我拿回来过《东城日报》、《平阴文艺》什么的,她说上面有我的作品,我看了似曾相识,觉得好像不是我写的。她说,肯定是人家编辑帮你加工过的,这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名字,还能有错。她拿回样报样刊没多久,就会收到一张汇款单。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才开始我收到的样报样刊上,是她在作者名字上补贴了一个安字或然字。试想一下,她得从报纸上寻找到和我文字有些相似内容的短文,还要兼顾作者名字中有我名字的字,是怕一下补两个字被我发现了,然后再去剪字补贴,稿费也都是她托人从城里汇出来的。感谢她的良苦用心。
我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我命里碰到了贵人,她的心是用金子做的。
后来我成功了,在全国很多大刊发表了作品,有的还获得了全国大奖。我到了省城,由于忙于创作和生活,慢慢和梅子失去了联系,但我对她的那份感激,一直珍藏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当我想如何报答,回县城找她时,她搬家走了。我去文化馆问她的同事,人家说,她不在文化馆干好多年了。到处打听她的下落,有人说她跟丈夫去省城打工了。我回村问遍了村人,谁也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她也真可能就和我一起生活在这个大城市里,但我寻不到她。我多想,会有这么一天,我在路上果真碰上了她,我们抱头痛哭,我带她回家,聊上三天三夜。然后我偷偷地努力为她做些什么,心里得到些许安慰,但这只是我的愿望。
茫茫人海,梅子,你在哪里?
安然动情地演讲,换来了雷鸣般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