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民的儿子,我从山东平阴的一个小山村里走来。
家乡那片缺少文化滋养的土地孕育了我最初的文学之梦,小时候总觉得天那么高,山那么远。幻想着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先去山顶摸一摸天是什么样的感觉。等我大一点了,第一次爬上山顶,没想到山外还是大山,而原以为站到山顶就可以摸到的天空又跑到远处的山顶去了,我不免有些失望,但心里又想,总有一日我会能摸到天的。
16岁那年我高中毕业后,回到村里和乡亲们一起荷锄田间,17岁时又去建筑工地下苦力。生活的无耐和精神生活的空虚使我活的很压抑,觉得只有到想像的空间才能放飞我的梦想,我要用我的心灵解读纯朴的故土这部博大精深的无字书。于是,苦热的夏晚,别人都跑街上去乘凉,只有我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接受着蚊子们的亲吻,随意的把汉字组合在一起;寒冷的冬夜,村人都进入了梦乡,我还坐在那盏跳跃着火花的孤灯下苦思冥想,父母睡醒一觉了,看我还在那儿“用功”,心痛的小声说:“孩子,早点睡吧,明天还得起来出工哪。”我把当时制造的那些作品“发表”在陋室斑驳的墙壁上,希望将来碰上伯乐能读懂它们。
一个在外工作的表叔经常鼓励我,你不要灰心,要多写多练,总有一天你的文章准能发表,你会成功的。或许他读不太懂我那些文字,但他的话语给了我不少信心和力量。18岁那年的初秋,一位瘦高个,长的很是清秀的接兵排长走进了我那间四壁贴满了手稿的陋室,不知他是读懂了那些文字,还是读懂了我那颗苦苦挣扎的心,他没有发表任何评说,只是用那种满含期待的目光看着我,然后说,培静,跟我走吧。父母听了既激动又难过的转脸抹起了眼泪。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出远门,我早就想什么时候能走出这大山,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这次我终于如愿了。我离开家乡时什么也没有带,只把那些贴在墙上的“作品”打进了被包。到北京新训时,对我来说,每天的生活都是新鲜的,训练之余,我能看上报纸,看上电影,全新的感受每天都能把脑子填满,我开始记日记,把每天的所思所想所悟都记录下来。新兵连的生活紧张有序又充满情趣,那时和我们一起训练的还有二十几个女兵,对我们这些山里娃来说,操场上的女兵方队是这个世界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训练时总有人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向女兵们那边使劲。有人挨训后不久,还会有人犯同样的错误。紧急集合时,有人穿翻了裤子,有人的背包跑散了架,有人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后来我被分到了山西金沙滩附近的一个部队煤矿,当翻斗车把我们和行李一道拉向营地,迎着沙子打脸的狂风,望着路两边越来越荒凉的景象,我们真希望这是在做梦。没想到我们从大山里出来,又进入了比家乡地理条件差好多倍的另一座大山。这儿的积雪四、五月份了还没化完,一年四季刮大风,扬起的尘土遮天避日。看到的是几天以前的报纸,方圆十几里只有一个小村子。下井挖了半年煤,看我不吃大米身体受不了,领导开恩把我调到井上烧锅炉,我的空闲时间多了一些,我经常跑到山上,找一片树林,在厚厚的树叶上躺下来,看书累了,就通过树枝间的空间望着斑驳的天空发呆,那时我的思绪飞的很远很远,飞回了故乡、飞回了童年;飞到了二十年后我的生活面前,那时我已经事业有成,宏图大展。
我报告参加了山西刊授大学的学习,更勤奋的写稿投稿。我记的很清楚,我被录用的第一篇稿子是寄给我们家乡县广播电台的一篇通讯。记的邮给了伍元钱的稿费,不知什么原因了,那伍元稿费我并没有拿到。由于过度劳累,我曾晕倒在煤井里,由于熬夜,我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燃尽的蜡烛烧毁了手稿和书籍,也差一点把自己葬身火海。那段艰苦的生活经历和创作积累为我后来的文学创作铺下了牢固的基石。
在我离开煤矿之前的寂寞岁月里,最大的苦恼就是没有书读,对我来说,那段生活给我留下来的只有几大本剪报和十几本沉甸甸的日记。剪报是我从洗澡堂里收集来的,我像个探宝的人,从那些濡湿的、别人包衣服鞋子的旧报纸上搜寻到的文学、文化有关的文章后,如获至宝的赶紧剪下来。那十几本日记里,更是记录了我那十多年人生的艰难足迹和心里路程,那是一笔只属于我自己的无行资产。
调北京工作后,我干上了民警的工作,下片熟悉情况,调解纠纷,处理案件,天天忙的不易乐乎。我曾协助市局同行抓获过俩名持枪杀人犯;和同事一起一下抓到过十八名诈骗犯;三次救火两次都差一点光荣了。在这同时,我的业余创作也是大面积丰收,除作品在全国各地报刊遍地开花外,小说作品多次在军内外获奖。一九九四年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先后出版了小说集《秋天记忆》、《怎能不想你》、《王培静微型小说选》,纪实文学《路上》。
走在这城里五光十色的大街上,我时刻提醒自己,我从大山里走来,我是农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