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0年10月,雪莱被他的父亲蒂莫西先生送到牛津大学读书。在此之前,雪莱已经写就了一部小说《扎斯特鲁齐》。
雪莱十分喜欢牛津大学,特别是牛津大学提供给学生自由发展的环境。在那里,雪莱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可以自己决定是否上课,可以从事自己选择的工作,读书或是写作,散步或是休息都可以随心所欲……这种生活是雪莱倾慕已久的,他宁愿这样度过一生。
报到的第一天晚上,在大饭厅里,雪莱结识了一位青年,杰斐森·霍格。他在大学时代成了雪莱最好的朋友。
他们的交谈从文学开始,雪莱认为当时最好的诗歌文学是德国文学,霍格则认为德国人的作品太矫情,有太多不切实际的传奇性质,而意大利文学才是最好的。两个青年各不相让地争论起来,直到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离开餐厅后,霍格邀请雪莱去他的房间继续讨论,雪莱欣然前往。在霍格的房间里他们又谈论了许多东西,一般总是雪莱滔滔不绝地讲,霍格听。雪莱谈论起化学分析、物理上的新发现以及电学的劲头远远超过了文学。在霍格看来,雪莱虽然身材瘦弱,皮肤白皙,整个面孔却洋溢着一股神奇的热情,一种不可思议的生气和一种异乎寻常的智慧,并且时时显现着道德的光辉,别有一种慑人的力量。“他的温和、细腻、热情、诚挚的神色使人想起佛罗伦萨大壁画上所画的诸圣的形象。”
第二天霍格回访雪莱,一进门只见书籍、鞋子、纸张、手枪、火药、试管乱七八糟满地都是,还有一台起电机、一台气泵和一只日光显微镜。雪莱转动着电机手柄,明亮的火花四处飞迸,桌上的玻璃茶杯里还放着一枚被盐酸腐蚀了的小钱币。
此后他们形影不离了。
每天早上他们一起散步,雪莱总像个孩子似的又跑又跳。散步结束后他们回到雪莱房间休息、讨论,晚餐后他们又一起谈论。雪莱常常谈到表妹哈丽艾特以及自己对她的爱情,谈到妹妹伊莉莎白和她的勇于反对偏见,谈到父亲蒂莫西先生和他无聊却语气庄重的信或者休谟、洛克以及伏尔泰的著作。
在霍格看来,雪莱这个怀疑主义者似乎在博览群书的过程中迷失了方向,各类思想体系的众多的著作缠绕在他的脑海中,使他晕头转向,只有类似威廉·葛德文之类简单明了的理论才能使他摆脱困境。雪莱乐于用空洞清晰的理论砌成一幢一眼便能看透的大厦,以此来代替庞杂的历史堆积,他沉浸于美妙的幻境之中,那是他精心编织起来的,因为他不喜欢支离破碎得令他胆战心惊的现实世界。“真是个惊人的人物,他具有姑娘的娴雅和一个从未离开母亲身边的处女的纯洁,然而却具有一种不驯的力量……有赐福僧士的心灵和长裤汉的激进思想……”
1810年12月,雪莱发表《圣·伊尔维纳》(又名:《玫瑰与十字架兄弟会会员》),这本小说被德高望重的出版商斯托克达尔先生认为是充满着最有破坏性的思想。斯托克达尔先生写信告诉了雪莱的父亲,请他注意这个正在误入歧途的孩子。
雪莱回到菲尔德庄园过圣诞节,蒂莫西先生在等候他儿子回家的同时准备了一篇庄严而又诙谐的训辞。雪莱在听完父亲的说教后忿然离去,原本欢快热闹的圣诞节也因雪莱的离去而冷清了许多。
雪莱的母亲叮嘱几个孩子和大逆不道的长兄保持距离,虽然伊莉莎白仍暗中站在哥哥这边,哈丽艾特却对雪莱日益冷淡了。在两个少女关于雪莱发生争执的时候,哈丽艾特说:
“您把您的兄长说成是个举世卓绝的人物,但我怎能知道他是否确是这样的人呢·我们一直生活在乡下,对一切全然无知。我们的父母,包括你那身为国会议员饱经沧桑的父亲本人在内,他们都在斥责珀西的思想。即便珀西是个天才吧,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有什么权利跟他一起过亲密无间的生活呢·当他将来发现我远不是他用那过于狂热的想象力所设想的人时,这种亲密的结合就将会以失望而告终。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姑娘而已,他却把我理想化了。要是他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的话,他可能会出乎意外地感到吃惊的。”
雪莱永远地失去了哈丽艾特,其实是哈丽艾特永远地失去了雪莱。在雪莱给霍格的信中,他写道:
“不容异说损害社会,助长偏见,而偏见则摧毁人世间最亲密最温柔的关系。呵!我真想当一名复仇者……但愿我能用毕生精力成为一个宽容世界的创始者,在那世界里,人人都有信仰的自由……哈丽艾特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她恨我是个怀疑主义者。呵!偏执啊,你把我害得好苦!要是我会饶恕你,愿苍天罚我粉身碎骨……”。雪莱并不怨恨哈丽艾特,他认为,应对这场悲剧负责的是“不容异说”是“偏执”。雪莱在菲尔德度过了悲痛的圣诞节后又回到了牛津。
1811年初,雪莱又做了一件更为大逆不道的事情:发表了小册子《无神论的必要性》。这本书的问世立即引起了校方和虔诚的宗教信徒的强烈不满,虽然当时的雪莱也怀着诚挚的热情,对创造并督导万物的十全十美的神深信不疑,并相信未来的生活和英国圣公会中也会有泛神论者所主张的整个神学。雪莱使用“无神论”这个词,仅是因为它以其激烈性博得了他的欢心,并且他喜欢用这个词来嘲讽那些偏执的人。
《无神论的必要性》没有发行就被禁了。几天后,雪莱被请去参加一个全体院部当权人士都参加的会议,这些人都是知识渊博的清教徒并且一直不满意雪莱的“标新立异”。会议室中雪莱的桀骜不驯使他很快被开除了,这个处罚不仅断送了他的全部学业,也剥夺了他进入其他大学继续学习的权力,还使他永远失去了那种自由宁静的牛津生活。霍格也因不能抑制的愤慨替雪莱辩护而同样被开除。
第二天,两个被逐者在波兰街找到了理想的房子准备定居了,不过一切计划仍需征得他们各自父母的同意,因为他们不名一文。蒂莫西先生虽然对此大为恼火,但仍希望雪莱能浪子回头。然而双方并未达成和解,雪莱拒绝回到菲尔德庄园,蒂莫西先生也拒绝为他提供任何形式的生活费用。霍格不如雪莱那么倔强,他与父亲达成和解,他将去父亲为他在约克郡谋求的律师事务所里从事律师工作。波兰街的房子里只留下雪莱一个人。
雪莱孑然一人留在伦敦,无所事事,又不名一文,生活日渐拮据。尽管困苦的生活几乎使他陷入绝望,他仍不愿向父亲低头以期温饱。他是固执自信的,尤其不愿放弃自己的理论和思想;他是酷爱自由的,尤其不愿让自己的思想受到束缚。牛津生活是那么自由惬意令他陶醉,即使这样他也不愿用妥协的方式重新换回。
雪莱每日以写诗写信消磨时光,蒂莫西先生中断了与他的一切联系,只有他好心又忠诚的妹妹把节省下来的零花钱寄给他,这点钱成了他生活的主要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