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电视可是个稀罕物儿,看电视更成了奢侈的事儿。
大队买来一台电视。我父亲是小队长,又离十字近,这台电视就在我家“落户”了。装电视用的箱子被安放在一处显眼的地方。这是我家最昂贵的家用电器,甚至也是村里最昂贵的家用电器了。谁来我家都要瞄上一眼,不知情的远房亲戚来了,更是不住嘴的啧啧:你家,光景不错!
我也因这台电视而“尊贵”起来。平日里那些小伙伴欺负我,这时转而开始巴结我,有了好吃的都要让我尝一口,好像只有这样,就离那“宝贝疙瘩”近了一样,我脸上自然也感到荣光许多。
然而好景不长,事情还是起了变故。
那天,很晚了我父母才从地里回来,他们是到一块旱地刨红薯去了。回到家,他们累得直不起腰,浑身汗涔涔的。不想门口早聚集了一大堆人,正在吵吵嚷嚷,几句恶毒的话像针、像刺、像锥子般扎入我父母心里:“这电视是集体的,不是他自个儿家里的,他想霸占了啊。”
“有啥鸡巴了不起,下户到俺庄的,还成精了还!”
……
我父母顾不得拾掇散落在地上的红薯,赶紧招呼几个年轻人抬电视。也许有人等不及了,在人声嘈杂中,只听“嘭”地一声,我家的窗户不知被哪个人给砸了,一下子惊了所有人,人群顿时静了一下,碎玻璃落地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发出一连串悦耳动听的音乐声。
我哥恼了,从门后拎起笤帚蹦到院子里,吼道:“哪个骚不透砸了俺家的玻璃,有种你站出来!”
我母亲在一旁急了,拽住哥的胳膊,劝道:“赶紧让他们抬走算了,你别找事!”
我哥两眼瞪得像铜铃那么大,这伙人倒是适可而止,随着抬出的电视像窝马蜂一样飞走了。
半夜十二点,电视又被抬了回来。是我父亲和我哥抬回来的。砸玻璃的事后来还是发生过两三次。
后来,村上出了一位个体户,手上有钱,经大队同意,把这台电视卖给了他。从此以后,我家才算风平浪静了。
这些事是母亲告诉我的。她说这些时,眼圈红红的,那种屈辱已经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里,成了永久的记忆。
那时电视是黑白的,贴着一层彩纸,看着特好看。我记事起,还经常往人家家里跑。有电视的人家常常把电视搬到院子里,让邻居都来看,黑压压地坐一群人,大概有点炫耀的味道吧。
如今,为看电视“大动干戈”的事再也看不到了。现在县城里到处超市林立,电器行比比皆是,里面摆放的电视种类多,效果好,什么等离子、背投,让人眼花缭乱,有的连名字也叫不上。随着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一年一个大台阶,人们的生活水平也今非昔比,腰包一个个都鼓了起来。电视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一台不够买两台,客厅一个,卧室放一个。我把姥姥接来同住,在宽大高清的屏幕前,她一眼不眨地瞅着,还一个劲地问:“这里面是不是真人?咱说话他们听不听得到?”一句话让我们都笑出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