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起坐间找到夫人。她说:“带他进来,你也待着别走。因为我不愿单独见他。”等我把卡夫探长带到女东家的房里,她脸色顿时发白。她不声不响指指两把椅子,我们坐下来开始谈了。
“我对这件案子已经有了头绪,不过目前暂时还不打算说出来。”卡夫探长说,随即他把侦查的结果及将采取的步骤告诉了夫人。“钻石肯定是不见了。”他说,“还可以肯定的是门上的漆一定沾在什么人穿的衣服上,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查出那件衣服在哪里。”
“一找到衣服就能找到贼吗?”夫人说。
“我并不是说钻石是给偷走的。我只是说钻石不见了。”
“你打算怎么找到那件沾漆的衣服呢?”女东家问道,“我不允许任何人去搜我用人的箱子和房间。”
“我打算搜查每一个人的衣服,上至夫人,下至家人,”他朗朗地说,“这是个形式,可是用人对整个事情的看法会两样,他们一定会出力协助。”
这番话说得在理,夫人一开始很吃惊,后来也想明白了。
她站起身叫使女:“你应该手里拿着我衣橱的钥匙,然后对用人们说话。”
卡夫探长突插进一个十分意外的问题。
“我们是不是先确定一下公馆里其他几位小姐少爷也都同意这样做?”
“公馆里只有一个小姐,就是范林达小姐,”女东家惊讶地回答说,“还有两个少爷是我的外甥,布莱克先生和艾伯怀特先生。”
这时,高孚利先生进房来向夫人告辞。夫人向他解释了现在的处境,高孚利先生十分痛快地把问题解决了,他留下手提箱,把钥匙交给卡夫探长。
夫人这时有些恼火了:“如果我把范林达小姐的钥匙送下来,我想你总不会让我把你要做的事情全都做了吧?”
“劳驾,我想先看看您家的洗衣账册,再开始搜查。”卡夫探长说,“沾上漆的衣服也许是件麻布衣服。如果搜查不出什么来,我要把所有送去洗的麻布衣服查查清楚。要是有一件不见了,我至少就能假定这件衣服是沾上了漆。”
夫人于是叫我按铃,差人去拿洗衣账册。罗珊娜把洗衣账册送进来,那姑娘面若死灰,憔悴可怕,卡夫探长全神贯注地看着她。不消半分钟,一本细账全部记在了他心里。他又合上账册。“夫人,麻烦您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刚才送账册进来的那年轻人,在您府上是不是跟其他用人干得一样长久?”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夫人问。
“我上一回看见她,”探长说,“她因为偷东西在坐牢。”
说到这里,夫人没办法再隐瞒了,只好把实话告诉他,然后起身上楼去向雷茜尔小姐要钥匙。我们等了好久不见她拿着钥匙下来。卡夫探长什么都不说,径自轻轻吹着《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
最后用人终于来了,手里没钥匙却拿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有夫人用铅笔写的两三行字,说雷茜尔小姐拒绝探长搜查她的衣橱。“啊!”探长说话的声调就像听到意料中要听到的话一样,“得放弃搜查了,因为小姐拒绝搜查,把艾伯怀特先生的手提箱送到伦敦去,把洗衣账册还给那个送来的年轻女人吧。”
“您好像并不怎么失望,这好像在你的意料之中啊。”我说。
“对,”卡夫探长说道,“我并不怎么失望。”
“下一步怎么办呢?”我问。
“出去到花园里走走,看看玫瑰花。”他说。
那条灌木路是到花园里去的捷径,它要算弗兰克林先生最心爱的散步之地了。我和探长在灌木路上走着,“我们如今得采取其他办法,来解决门上漆斑这个疑案——我敢说,这也就是钻石疑案。你是个有说服力的人——打从发现钻石丢失以来,你看到有哪个用人透出点古怪吗?比方说,有谁发脾气,或者突如其来病了?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吵架的事?”
我正巧想到罗珊娜在昨天中饭时突然病了,可是还来不及回答,只见卡夫探长突然斜眼朝灌木路那儿看去,轻轻暗自说了句:“喂!”
“怎么啦?”我问道。
“我背脊上的风湿病发作了。”探长提高嗓门说,仿佛想让旁人听见我们说话似的。
我们走了几步,探长突然就停住了脚,我们站的地方四面八方都看得见。
“你对那个罗珊娜了解得多吗?”他说,“这可怜的女人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有个心上人?”
他问我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我没说话。
“刚才走过灌木路时,我看见罗珊娜躲在那儿。”探长说道。
“就是你说‘喂’的那会儿?”
“对,躲在那儿是件可疑的事。”
我应该说什么好呢?我为了可怜那姑娘,对探长作了一番解释,告诉他罗珊娜竟爱上了弗兰克林。卡夫探长从来不笑,他略微歪歪嘴。
“爱上一个像弗兰克林先生这种风度和仪表的少爷,我并不认为是痴心。不过,我很高兴,事情到底搞清楚了。你以为弗兰克林先生根本没疑心那姑娘爱上他了?呃,钻石丢失的事刚发现时,你有没有看到哪个用人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举动?”
他狡猾地提出这最后一个问题,令我对他起了戒心。
“我什么也没看到。”我说。
“贝特里奇先生,我可以跟你握手吗?”他说,“我对你特别有好感。”
探长要求我给他准备了一间屋子,随后把用人一个个唤进去询问。罗珊娜在里面待的时间比别人久,她出来一声不吭,嘴唇雪白。等到所有人都问完了,我便走进了“法庭”,只见探长又拿出老一套——望着窗外,径自吹着《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
“有什么发现吗,先生?”我问道。
“要是罗珊娜要求出去,就让这可怜的女人出去吧;不过一定要通知我。”探长说。事情明摆在眼前:卡夫探长怀疑上这倒霉的姑娘了。
没过多久厨娘便捎来了口信,说罗珊娜头痛,要出去呼吸些新鲜空气,我答应了。
“现在你把房门锁上,如果有谁问起我,就说我在里面动脑筋。”说罢探长就走了。
剩我一个人了,我便走到下房跟大家一起喝茶。不到半个钟头,我听说了很多情况。原来夫人的贴身使女和杂差使女,都不信上一天罗珊娜真的生了病。这两个女人在礼拜四下午去过楼上几回,看见罗珊娜的房门锁上了,半夜还看见门缝下有光透出来。她们把这些全告诉了卡夫探长。于是我就知道卡夫探长去哪里了,他打算趁罗珊娜散步之机,暗中对她进行盯梢。我对这位神通广大的卡夫早就摸透了。
我走了出来,深深替那苦命姑娘难受。在灌木路上,我碰到了弗兰克林先生。我们默默并肩走着,后来他问我卡夫探长的情况。我刚说完,弗兰克林先生瞬间就全明白了。
“你早晨不是告诉我,当罗珊娜告诉大家她不舒服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时,有个做买卖的人却在去弗利辛霍的路上碰到她吗?”他说道。
“是的,少爷。”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她偷偷到镇上去总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沾上漆的衣服是她的;房里的火是特地生起来烧毁衣服的。很显然钻石是罗珊娜偷走的。我要马上告诉姨妈。”
“对不起,还不到时候呢,先生。”卡夫探长站在我们面前。
“为什么还不到时候?”弗兰克林先生问。
“因为,要是告诉夫人,夫人就会告诉范林达小姐。”
“就算告诉她又怎么样?”弗兰克林突然大声叫道。
“在这个时候向我提这个问题,您认为聪明吗?”卡夫探长镇静地说。
两个人都沉默不言了。弗兰克林先开口,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你不准我把这事告诉我姨妈,是吗?”
“我很严肃地告诉你,如果你在没有我许可的情况下,把这事讲给范林达夫人或者任何人听,我就不管这件案子了。”探长说完,弗兰克林先生就气冲冲地撇下我们走了。我明白他们针锋相对争论的主要原因是小姐。他们完全知己知彼。
“贝特里奇先生,”探长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沿着刚才来的老路一起走了。
“您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我问道。
“那地方是不是有条小路,从公馆通到海滩上去?”他用手指指那片通向激沙滩的枞树林。
“对,”我说,“是有条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