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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苦尽甜来

从艰难到艰难不一定再是艰难,从幸福到幸福却不会真有幸福。

鲁迅先生在一篇文章里说到,他曾有100块叮当作响的银洋,沉甸甸地装在口袋里。有人建议,何不到银行兑换成纸币,使用起来轻快方便。鲁迅先生觉得言之有理,便去银行兑换。谁知没几天,银行倒闭了,本来白花花的银洋变成废纸,实在令人痛惜。可又过了些日子,有人传出风声,说是走后门托熟人可以打折扣兑出银洋,鲁迅先生几番托人,终于兑换出几十块银洋,心下好大欢喜。但细细一想,明明是100块银洋,却折成了几十块,怎么会好大欢喜呢?于是鲁迅先生便引发出一番深刻的议论。

我们且不谈引发的议论,就这事情本身,你会感到生活的微妙。有一个人丢了一千元钱,后来意外地找到了。他兴高采烈,拿出二百元钱买糖果发给大家吃,并连连喊道——吃喜糖!……开始是一千,结果是八百,可主人却视为喜事降临,像结婚似的发喜糖。这其中的微妙就在丢失的波折上。没这个波折,也就没有后来的欢喜。欢乐和幸福大概必须在痛苦和波折之后,就像必须出力砸开果壳才能吃到香甜的果仁一样。如果你终日饱食,会觉得茶饭无味,蜂蜜也不甜。但忍饥挨饿的在沙漠中奔波数日,得到一瓢凉水也甘甜如蜜。生活中其他方面也不例外。如你和妻子吵架之后的感情复合,便会像雨后的太阳一样灿烂炽烈。夫妻之间一辈子也没红过脸没吵过架,我相信他们一辈子也不会热烈地亲密过。相敬如宾实在是件可怕的事,夫妻之间都把对方当宾客看待,那多别扭多吃力多没滋味儿!当然,我决不是劝大家为了得到幸福和欢乐,故意去丢钱,故意同好端端的妻子打一架,故意饿着肚子去沙漠跋涉。我是说人活在世上老想着轻松就无法轻松,不流大汗不会畅快,否则沙发也照样硌屁股。

劳动的方式不同,所得到的即使是同样的价值,也会感觉不同。在田地里弯一年腰,流一年汗,挣来的钱会长久地攥在手里,甜甜蜜蜜地摩挲着,欢欢喜喜地揉搓着,买块糖咂起来格外甜,割块肉嚼起来格外香。相反,坐在宾馆酒桌前,翻动嘴皮子5分钟“对缝”对来的钱,尽管是嘎嘎新的票子,却似乎不相信那是钱,老觉得不那么踏实,所以花起来也大撒手,行云流水稀里糊涂,所谓来得容易走得快。挣钱挣得像捡来的那样轻巧,会使人产生畸形心理,无法寻找到真正的享受,只好拼命挥霍直至醉生梦死。靠力气靠智慧挣得钱财的人,哪怕发展到百万富翁,也会严肃对待自己所拥有的财富。拼搏之后的胜利,困苦之后的幸福,劳累之后的轻松,恐怕是人生永恒的路数,这些道理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压根用不着在这儿反复嚼舌。然而,熟视无睹是人类之大敌,我们有时生活得那样吃力和困惑,甚至是丢盔弃甲,仓皇中痛切人世的复杂其实是忽视了简单。

奋力攀顶才能获得一泻千里的快感。从艰难到艰难不一定再是艰难,从幸福到幸福却不会真有幸福。人生长河,曲直缓急前因后果,正是苦尽甜来张弛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