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话
月里萌芽做庄稼
白菜能长碾盘大
萝卜能长丈七八
蝇子踏的锅板响
老牛卧在鸡架上
——民间歌谣
“报告营长,”勤务兵有根进来说,“陶局长和冯科长要见您。”
“让他们进来。”徐德成略微思考一下,说。
陶奎元带冯八矬子突然来访,徐德成觉得是夜猫子进宅,大概与坐山好被杀有关。
“局长请坐!”
“德成老兄升为正营长,可喜可贺埃”陶奎元见面道喜。
现在不是安国军,是东北军。东北易帜,国民党政府任命张少帅为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驻扎亮子里的骑兵营随之叫东北军,番号没变。
“贾营长被暗杀,队伍不能群龙无首……卑职不才,免强应付。陶局长乃一地百姓的保护神,我们驻防此镇,也为整肃全镇秩序……殊途同归,今后,还请陶兄多多关照。”徐德成一番得体的客套话。
“太谦逊了不是,这话我说才对。眼下胡子作乱,社会治安不容乐观,你看我手下区区几杆破枪,能有什么作为。亮子里的治安整治还依仗徐营长的精兵强将。真的要与流贼草寇交锋,还得营长鼎力相助啊。”
陶奎元道。
“那是应当,我们骑兵营全力以赴。”
“有一件事,想和徐营长商量一下。”陶奎元说。
“局长请讲。”
“是这样,贾营长遇害事件震惊省府,四平街察局饬令我们警局协助你们调查此事,尽快缉拿凶手……不知徐营长意下如何?”
徐德成说欢迎啊,有警方帮助,无疑能尽快破案,我们求之不得。
“冒昧问一下徐营长,关于此事你们进行得如何了?”
“调查毫无进展。”徐德成说。
“我看这样,”陶奎元提出意见道,“我们军警联合破案,徐营长,冯科长颇有破案经验,我指派他和你们合作。”
“好啊,久闻冯科长屡破大案,福长当铺老板被杀案,是你亲手破获,神探,神探!”徐德成恭维道,此人非等闲之辈,不可小觑。
“哪里,说句土话,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冯八矬子谦逊道。
“冯科长过谦啦。”
“徐营长,冯科长发现了贾营长遇害案的重大线索。”
“噢?”徐德成惊讶。
“贾营长出事那天夜晚我在街上走,”冯八矬子望着徐德成说,“见到一个人慌慌张张的,我上前询问,他身上有股枪药味。黑灯瞎火的,他身上咋有枪药?我把他带回局里……后来就听说贾营长被人枪杀。”
“这个人现在?”徐德问。
“押在警局的牢房里。”冯八矬子说。
“这就是我们要商量的问题了,逮住嫌疑人,往下要对他进行审讯,是羁押在你们兵营里好呢,还是押在我们那里?我的意见还是押在我们那儿保险,有监房,有专人看守,他插翅难逃。你看?”陶奎元假意征询意见道。
“押你那儿合适。”徐德成听出警局要看押嫌疑人,同意道。
“徐营长可派人去审讯……”陶奎元说。
“嫌疑人招供了吗?”徐德成问。
“正在审讯之中。”冯八矬子抢答道。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的营长?”
“城东煎饼铺的伙计。”冯八矬子几乎是盯着徐德成的眼睛说,他在暗暗观察。
“一个煎饼铺的伙计,与骑兵营长井水不犯河水,干吗下此毒手?”徐德成疑问道。
“嗯,”陶奎元急忙插话道,“牵涉旧怨。”
旧怨?什么旧怨?徐德成明知故问了。他知道钟山东子,当年这个票给自己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挨打时杀猪一样叫,直劲儿喊天妈,方言中这个词应是老天和妈呀的意思,他受刑忍不住一起喊了。
“斗胆言明,贾营长原来是坐山好绺子大柜,对吧?”冯八矬子说。
“这你们知道。”徐德成没法否认,也没否认的必要。
“几年前,煎饼铺的老板钟山东子,遭坐山好绺子绑票,由于价码太高,钟家赎不起,最后撕了票。”陶奎元说得轻描淡写,像似对不知情的人讲述一件平场。的事情。
冯八矬子一旁偷偷观察徐德成的表情。
钟山东子没什么后人,只有自称是这一个从关里家领来的伙计,钟山东子死后,他的媳妇便离开了镇上,下落不明。
“伙计回到镇上杀死贾营长,”冯八矬子接着讲下去,说,“为钟山东子报仇。”
“煎饼铺老板的伙计……”徐德成疑惑道,“冯科长,是不是你的推测啊?”
“凶手很快就会招供。”冯八矬子成熟在胸的样子,说,“案子即将真相大白。”
“陶局长,我看这样,办刑事案警局比我们有经验,此案还是由你们全权办吧,需要我们配合的一定配合。”徐德成说出一个理由,东北刚刚易帜,骑兵营有很多事要做,忙不过来。
其实,陶奎元是来探听虚实,本来也不需要军方插手此案,徐德成这样一说,他顺水推舟地说:“徐营长忙,就不牵扯你的精力了……该案有了结果,一定向你们通报。”
陶奎元走后,蒋副官说:“陶奎元他贼喊捉贼。”
徐德成推荐蒋副官任副营长,暂时还没批下来,他还继续做副官。
“我也这样看的。”徐德成说,“暗杀大哥的幕后元凶十之八九就是陶奎元,他硬说案子是煎饼铺老板的伙计做的,还抓了人。”
“嫁祸于人,替罪羊而已。”
“我想他们这样做,目的无非有二,一是探听虚实,摸摸我们对此案调查的底儿,发没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其二是一旦见我们怀疑他们,就拿这个人当替身草草结案,实施金蝉脱壳计。”
“姓陶的够阴毒的。”蒋副官道。
“聪明人往往办出糊涂事,他们这样做,反露了马脚,我们趁此机会,查清血案真相。表面上我抓住这个所谓的凶手不放,让警察充分表演,暗中……冯八矬子肯定参与了此事,时时处处提防点儿,加他的小心。”
“是。”
“镇上传言,陶奎元与南满铁路日本守备队长角山荣关系特殊,只多个脑袋差个姓,留心角山荣是否参与此事。”
“角山荣出身武士世家,但是个赌徒。据说四平街满铁租借地有几处商号,是他耍钱赢的,”蒋副官说,“他经场。到悦宾酒楼去赌,一次赌输了,押上情人,结果把情人输给赌徒,赌徒不敢要日本女人,他竟当着众人的面把情人给杀啦。”
“山口惠子?”
“正是她。”
“她那个妹妹没和她在一起?”徐德成当年冒死放走了她们的姐妹,认为她们一定在一起。
“据说山口枝子当了胡子。”蒋副官说,“好像是单搓。”
徐德成要去兑现一个承诺,一个隐秘的承诺。他说:“我回乡下老家一趟,去看看我哥他们,队伍上的事你多费些心。”
“派几个弟兄跟你去吧。”蒋副官不放心说。
“獾子洞离这儿也不是千里百里,几十里的路程,我骑马一撒欢儿也就到了,我自己回去。”徐德成说。
“胡子打劫啦!”徐家大院突然听到当家的喊叫。前院后院,各屋点亮灯,仍旧听徐德富满院喊叫打胡子。
“快上炮台!谢时仿端着枪,第一个冲出来,徐德龙赤着脚紧随谢时仿跑向炮台。
徐德富拎盏马灯领着家人前院后院寻找一遍,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他迷惑道:“胡子从那儿进出的?长翅膀飞啦?”
“当家的,”从炮台下来的谢时仿说他的发现,“胡子抠开西北炮台的了望窗户,从那里进出的。”
“西北炮台?”
“西北炮台,洞这么……”谢时仿比划一下洞的大校。
“今晚西北炮台掌着灯啊!”徐德富更是迷惑不解,胡子再蠢也不至于抠亮着灯的炮台,怎么知道没人看守?他叨咕,“怪了,也真是怪了。”
“胡子像似知根知底儿。”谢时仿没把话说得太明,他断定此次胡子抢劫是里应外合,有家鬼做策应,不然不会得手。大院出现了家鬼,是徐家人无疑,没有一个下人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一百块大洋打了水漂。”徐德富懊丧地说,“好在没伤人,没伤人。时仿,安排人守炮台,其他人都回房歇着吧!”
“当家的你也睡吧,我带人守院。”谢时仿望一眼天空,说,“天来雨啦。”
徐德富在回屋前,看了四弟一眼,目光很沉很重。徐德龙心本来就虚,长兄这一眼望他心更虚,他觉得大哥已经怀疑自己。
雨点拍打窗棂,沉闷的雷声在天空轰鸣,院心的一盏灯使这个屋子有些光亮。丁淑慧装睡,不时睁眼观察丈夫。
徐德龙翻身打滚,几次坐起来望窗外。他侧身看丁淑慧,觉得她睡着了,轻手轻脚下地,往一个包袱皮里放东西,有金属相碰撞的声响。
丁淑慧看清这一切,屏住呼吸未动。
徐德龙将包袱斜系在身上,然后来到丁淑慧头顶前,站了些许时候,转身出门。
丁淑慧爬起来,望着窗户外,雨依然扬扬洒落。
雨水冲刷荒草甸子,徐德龙披着麻袋窝成的东西遮雨,身背蓝色麻花包袱,两只赤脚在泥泞中跋涉,仓惶赶路。
雨帘之中可见一穿蓑衣的骑马人,徐德龙走近她。
“四爷,我在此等你半天啦。”山口枝子将一钱袋扔给他道,“你的份儿。”
“这么大的雨……”徐德龙还在说着迟到的理由。
“背包罗伞的,四爷要去哪儿呀?”
“西大荒。”
“那里人烟稀少,狼群出没,连家雀儿都不敢落……”
“我去幺坨子。”徐德龙说出自己去哪儿。
“哦,那有一户养驼的,像似和你同姓。”山口枝子说。
“是。”
“父子两人,爹是有名的赌徒,女儿骑一匹白马。”
“那是过去。”
“过去?”
“她爹把白马输给了人家。”
“幺坨子的路好远呐,天又下雨。”山口枝子主动道,“我送你一程吧。”
“这……”徐德龙不好意思。
“这什么,上马!”
徐德龙从后面爬上马背,山口枝子说声坐稳,马箭射向前,徐德龙身子不稳,险些掉下去。
“搂住我的腰!”她说。
徐德龙伸出胳膊,从后面抱住山口枝子的腰,柔软而温暖。
“搂紧点!”山口枝子再次说,徐德龙抱紧,脸贴在她的后背上。雨水泼落在山口枝子的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烟雨之中,奔驰的马背上两个躯体贴紧。
一束幽暗灯光在坨坳里闪现。山口枝子拉住缰绳,说:“我只能送你到此为止,有灯的地方就是你要去的……”
“你冒雨相送,我不胜感激。”徐德龙说。
“四爷,后会有期!山口枝子消失在雨幕之中。
闪电中可见地窨子的轮廓,它孤立在土坡间,窗口透出油灯灯光,闪闪烁烁。他踉跄奔过去,从窗户一破洞朝里望,吊挂在棚顶上的马灯下,徐大肚子、箭杆瓤子、估衣铺掌柜夏小手,和一乡绅四人在打麻将。
麻将牌——背面是竹子正面是骨头的,哗哗,桌上洗牌、码牌。
徐大肚子少了三根指头的手准备打骰儿,骰子在空拳中晃动,掷出后他道:“西风起……三,对穿。”
坐在徐大肚子对家的箭秆瓤子,拿起骰子,用五根指尖捏着两只骰子,反掷出去,说:“又找我……十!
“十三,两把抓干!”徐大肚子收起骰子放在自己面前,分牌,他讥笑箭秆瓤子道:“快输干爪儿了吧,你不是刚剃完个死人头,又摸了棺材吗?咋还输?”
“今个儿牌点背到家啦,缺幺断九没平和。”箭秆瓤子心情郁闷,说。
“箭秆瓤子,我在你下家,也算倒霉,一颗牌也吃不上你的。”夏小手埋怨道。
“夏小手,你别肚子疼埋怨灶王爷。”箭秆瓤子呛他一句,说,“上家不带下家牌,你骂倒霉的吧。”
今天徐大肚子手气不错,摸牌到手,见不是自己要的那张牌,随着一声唱打出那张牌:“麻归麻,麻得俏,九饼!”
“叉!箭秆瓤子叉了一副对儿,打了一张闲牌:“五饼。”
“和啦!我和我。”徐大肚子得意地拿起那颗五饼又唱道,“肚大腰圆生个胖宝宝!(五饼)”
“我放点水!箭秆瓤子站起来,说。
“尿尿是假,摸摸……换手是真,换手如换刀啊。”夏小手讽刺输得丢盔卸甲的箭秆瓤子,赌钱有一种迷信的说法,牌背手气不佳,摸一摸特别的东西,包括夏小手说的男人阳物,会时来运转。
“以为摸了那东西,会时来运转,那是个扯!乡绅反驳,嘴顺道,“就是老虎膫子(鞭)黑瞎子屌摸了也不顶事。”
箭秆瓤子在地窨子外面发现了徐德龙,问:“谁,你是谁?”
“有人在外边?”地窨子里的人奔出门来,徐大肚子辨出水鸭子似的徐德龙,道,“嚄,四爷!
“吓死我啦,我以为是警察来抓赌。”乡绅捂着胸口,气喘不匀地说。
“大雨荒天的,八抬大轿都未见得抬来警察。”徐大肚子说,“四爷,进来卖卖呆儿。”
四人重新坐在牌桌前,继续打麻将。
徐德龙目光移开,朝挂芦苇帘子的间壁墙望去,间壁墙有一小扇门,撂着柳蒿杆编的帘子,徐秀云睡在里边。
徐大肚子牌很兴,连连做庄和牌,红光满面,哼唱粗俗歌子:
栽花还栽刺玫瑰,撩姐还撩十七岁,走起路来也好看……一排芦苇席、帘隔断的里间,墙壁上挂一杆沙枪,下面是木板铺,徐秀云和衣睡在上面。爹整夜赌钱她陪伴不起,独自睡下,场。了也习惯了打麻将的声音,洗牌、码牌,甚至于哪位涵养性差的输了钱的赌徒,摔牌骂骰子,她都听不见,照场。睡得香睡得沉。
箭秆瓤子掏出最后两张奉票,这是他身上带的最后一点点钱了,赌徒自然看不上眼,夏小手挖苦道:“箭秆瓤子,隔年的陈秫秆,干巴瓤子没水分了吧?就这么点钱?”
“放你家的贬贬屁!箭秆瓤子骂他一句,嘴还硬不服输的样子,“没干瓤儿(分文皆无)……够你赢的。”
“亮亮底,亮底!”夏小手往软肋上叨扯。
徐大肚子、乡绅也附和着道:“亮,都亮!
夏小手面前堆着数十张奉票、三张卢布;乡绅面前吉大洋、现大洋票、朝鲜金票;徐大肚子面前钱摞子很高很高。
“钱是少了点……”箭秆瓤子可怜加央求道,“我这手太痒痒,让我玩一圈,就一圈儿。我还有一个剃头挑子呢!
“谁要那破玩艺。”乡绅很绝情,说,“没钱玩什么呀?散吧,散吧。”
“看在我们几个是老牌友,玩几把。”徐大肚子讲情道,“箭秆瓤子输光了,咱就散局儿。”
四人继续搓麻将,徐大肚子很快又和了,唱咧咧道:“北风起大雪飘!北风,瞅我这手,人手!要啥抓啥!”
夏小手起身要离桌,胳膊被箭秆瓤子突然拽住,说:“玩!玩最后一圈!
“你还玩?干磨手爪子?”夏小手藐视道。
“空手套白狼?”乡绅也打帮腔说。
一旁看热闹的徐德龙瞅箭秆瓤子,心想,最后两张奉票你都输啦,身无分文,你拿什么赌啊?
箭杆瓤子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的手伸进嘴里,眼一闭,使劲一拽,拔下一颗带着血丝的包金牙,他冲着马灯晃了晃,血丝鲜亮,金子灿灿发光。
“喏!”夏小手惊呼道,“硬头货,纯金的。”
“换点儿现钱,玩一圈儿。”箭杆瓤子铿锵道。
徐德龙看直了眼,有生以来赌徒的行为两次使他眼直,第一次是在悦宾酒楼目睹角山荣刺死山口惠子和大布衫子割自己胸脯上的肉;第二次就是方才箭杆瓤子拔下自己包金的牙做赌资。
夜风吹开了地窨子的气眼,那把塞着里间气眼的干草吹掉,雨点潲进来落在被上,徐秀云给雨激醒。她先用乱草堵上气眼,凑近透过灯光的芦苇帘,朝外屋望,从有缝儿的芦苇间,发现一旁观看的徐德龙,甚是惊喜。
一颗带血的金牙被一只断指的手抓起,徐大肚子将几张奉票推给箭秆瓤子。码牌,打骰儿,分牌,出牌……箭秆瓤子输光最后一张奉票,颤抖的手爱惜地摸摸牌桌上的骰子,表情阴郁而绝望,老泪盈满眼眶,泥塑木雕似的离开牌桌。
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无一点声音。四双目光注视中,箭秆瓤子蹒跚出屋去。地窨子门敞开未关,雨点斜洒进来,油灯灯捻子燃短了,灯光忽然昏暗。三个未离开牌桌的人相对无言,表情肃穆。
“他不能回来啦!”夏小手有点沉重地道。
一棵孤树被雷劈断,风雨声中伫立一个仰天长啸的身影,一声骇人的悲叹:唉——“扑通”像棉花包落地的声音传进地窨子。
“狼不吃死尸吗?”夏小手语气更低道。
“人们都这么说!乡绅说。
“可也是,干巴拉瞎的,狼未见看上眼。”夏小手说。
徐德龙打个寒噤,目光给切断了,徐大肚子关上地窨子的门,将风雨和一个赌徒悲怆的故事都隔在了门外,他重新拨亮灯芯,问:“咱们接着玩吗?”
“一人不喝酒,二人不嫖娼,三人不耍钱……三缺一?”乡绅质疑道。
“四爷,”徐大肚子瞅眼徐德龙道,“你凑个手。”
“凑吧!四爷。”夏小手怂恿道。
上不上场,徐德龙犹豫,他手摁绑在腰间的布包,里边是他从家带出来的和刚分得——给胡子插扦——钱,他未来生活的全部财产,轻易不能动用。
“算啦,叫令爱吧,她牌打得不错。”乡绅不耐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