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灵丫一把将郑锐揽在怀里,吻了吻他的头发,说:“放心好了,我的宝贝儿,我是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一旦要打,必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只要我们把方案设计得周密严谨,天衣无缝,再加上选人用人得心应手,如鱼得水,就不愁稳坐不了钓鱼台。”郑锐问打算用谁来担此重任。王灵丫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老药剂’顾仁厚了。他不仅熟悉药厂药商的各个环节,又有一批铁杆弟兄,操作起来有绝对保险系数。再说了,我们始终待他不薄,让他大发横财。他一直对我们感恩戴德,总想找机会报答。这次给他提供个机会,他绝对会不说二话。还有,我们给他灌输那么多欧阳秋童不是东西的观点,早就被我们同化了。什么时候提起欧阳秋童,他都恨不得骂她八辈祖宗。想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偏见,就这么谷易。要说吧,他一个大老头子,整天根本不跟欧阳秋童接触,那娘们是好是坏,还不都是听我们说的。我们说她好得不得了,他肯定也说是好得不得了;我们要说她是一泡臭狗屎,他也会说,就是臭不可闻。懂吗?这就叫深入细致的群众工作。死抓住一个,肯定会影响一大片。挺好玩的,是吧?”
郑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感到心神不宁。他歪在王灵丫怀里一声不吭,那张脸还是皱皱巴巴的。他是心中没数,想弄一件事,真的会那么轻而易举吗?“老药剂”顾仁厚是什么人?利欲熏心,有钱便是娘,有钱挣,可以六亲不认。全国同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的德性啊?用他充当马前卒有多少号召力,又有多少把握呢?在医院里折腾折腾,还有点说头,那些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他撒的毛毛雨,小恩小惠还是管点用的。可外头的世界无奈太大了,人家会听他的,任他摆布吗?万一出错,麻烦可就太大了。于是,他心里头七上八下。
王灵丫好像是郑锐肚子里的蛔虫,旮旯缝里都摸得透透的。她说:“得了。别对这个不放心,对那个没把握了。事情都是人做的,成败不都在天定,关键要看人运筹帷幄的本事。要是什么都怕,什么都担心,裹足不前,单等着天上掉焰饼,坐享其成,那是幻想家。任何事情靠幻想都不行,必须踏踏实实地沉下来实干的。听我的没错,我有把握打一个漂亮仗。如果万一失败,你也成不了孤魂野鬼,还有我始终伴随你的左右嘛。你和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的责任比你不小吧?我希望你也不要害怕。”
“听你的好了。”郑锐的腔调软绵绵的,少气无力。王灵丫照他背上猛拍一下,略显生气地说:“把你男子汉的劲头拿出来,别还没上阵呢,就跟打败的鹌鹑斗败的鸡似的,没精打采。要首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给自己打气,让自己成为一个足智多谋,英勇善战,战无不胜的大男人。我就不信,像我们俩的智商加起来,要是斗不败欧阳秋童那个书呆子,就不算是玩家!我们得做到把她玩死卖掉,还得让她承我们的情,说我们的好。那才叫玩得痛快呢!”
郑锐挺了挺胸,又长出了一口气,还是沉默不语。
王灵丫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说:“哎呀,这?天到晚过得够累的。”她又坐回原位,伸手把郑锐又揽在怀里,说:“不过呢,只要跟你在一起,我浑身上下,连汗毛孔都是舒坦的。”郑锐不由得往她怀里靠紧了些,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脸在她的乳峰间蹭来蹭去的。王灵丫心领神会,把前边的衣扣解开,让郑锐的脸直接贴在她那细白光滑的肌肤上,深情地吻了吻他,说:“宝贝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时多一些自信。我知道,你喜欢我,欣赏我,离不了我,不仅仅因为我的相貌漂亮,还因为我的足智多谋,我的善断果断。我欣赏你的也一样。我们俩彼此彼此啊!所以,我们俩能够水乳交融,情意无限,前途光明。”
郑锐在她的乳峰间寻找刺激,呼出来的气流热乎乎的。他说:“我听你的,我的天使。”他不停地僚拨她的情欲,自己先急得热血直往上涌,汹涌澎湃。王灵丫半推半就,忽然将手在要害部位一横:“别急,还有一个问题我得提醒你。”郑锐说:“我的天使,快说好了。你就别想着法子折磨我了。”王灵丫说:“我当副院长的问题,你得抓紧办理。我们的天下得靠我们自己争取,我们的江山也要靠我们打下来的。虽说我当护士长这些年认识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要想办事并不难,难的是没几个可以依靠。我的宝只能压在你头上。你可别让我失望啊,我的宝贝儿。”她猛地将双唇砸在郑锐的双唇上,接着,整个身子也砸了上去。郑锐被热烈地吻着……他支支吾吾地说:“这些事都交给我好了……”
郑锐和廖晓云的邂逅是在内一科的走廊上。两人都显得异二常兴奋,不约而同地抬起右手拍在对方左边的臂膀上。廖晓云一脸灿烂地叫道:“哎呀,是你呀郑锐哥!”郑锐嗓门响亮地说:“是你呀晓云。你这个死丫头不是发誓再也不理睬我了吗,干嘛跑到我们医院里来撒野呀。”廖晓云嘭的一拳击在郑锐的前陶,说:“你真是好记忆力,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跟我记仇呢。你不会是人长大了,心长小了吧。不过呢,这家医院已不是你们医院,而成了我们共同的医院。”郑锐一把将廖晓云拉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不会是功成名就,叶落归根,到我们医院混碗饭吃来的吧?”廖晓云把脸高高地仰起,弹着响舌不说话。郑锐笑得很舒畅,望着廖晓云那十足的孩子气,说:“这么讲,被我言中了。”廖晓云光笑不说话。郑锐一拍大腿,说:“太好了,你个死丫头成了我的同事,看你还敢跟我没大没小的。”廖晓云调皮地说就敢。
郑锐比廖晓云年长五六岁,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一个院里居住,一个学校读书,打小郑锐就喜欢廖晓云,而廖晓云也喜欢跟郑锐一起玩。喜欢是纯洁的喜欢,是不掺和任何杂念的喜欢,是童真与童心谐和的喜欢。郑锐老逗廖晓云,逗得她哭鼻子,逗得她笑着喊哥哥,逗得她跟屁虫似的,他走哪她就撵到哪。后来廖晓云高考中榜,离开家乡到外地求学,读完学士读硕士,读完硕士又读博士。读来读去,廖晓云已不再是个孩子,郑锐也已成家立业。那年夏天,廖晓云暑假回来,得知郑锐已经成婚配妻,冲着郑锐大发了一通无名火,发誓再也不理踩他了,说她烦死他有妻室,再也不是她那个郑锐哥了。
那天,她是边跑边哭着离开郑锐的。她猛然发觉自己暗恋上了郑锐,但为时已晚。
如今想起这些往事,廖晓云依然心里隐隐作痛,直怪当初今心无二用,只顾求学,忽略了情感的萌动。此时,她笑得很深沉,也很幽默。郑锐问她笑什么。她说:“试问我的郑锐哥,成婚配妻的小日子过得还好吗?”一脸顽皮地盯住郑锐,目光很复杂。郑锐闪烁其词,并未回答。反问:“你呢?你是不是也找到了乘龙快婿,驸马爷啊?”廖晓云浅浅地笑着说:“我这个金枝玉叶是藏在深闺人未识,只待有人识我日啊。”郑锐却说:“我看你是条件太好,挑花了眼。小心从你的鼻子底下溜走了你的如意郎君。要我说,门当户对是老人们讲究的,我们年轻人则应注重缘分,注意感情基础。碰到差不多的,就给自己找个依靠得了。上哪能够十全十美呢?”
“去,去,去。”廖晓云不耐烦地说:“你不会嫌我是个老闺女,急着把我打发人算了吧?”郑锐哄孩子的口吻说:“说哪的话呢,我能嫌弃你什么呀?我配吗?我只不过念及是你郑锐哥的份,多说了几句嘛。”廖晓云忽地觉得心里头暖洋洋的,郑锐不还是当年那个郑锐嘛。
此时,医生护士们来回穿梭,神色异样,说话内容好像跟欧阳秋童有关。郑锐的脸一下子板住了,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心里说,怎么这么快啊?廖晓云觉得奇怪,问人们议论什么。郑锐说他也不知道。正说着,“老药剂”顾仁厚领了几个人走过来,见是本院的人就递上一份类似传单的东西——《欧阳秋童不吭不哈闷逮,吃回扣发横财罪责难逃》副标题是强烈要求罢免欧阳秋童的副院长职务,下面落款处清楚地写着“老药剂”顾仁厚的真姓大名。签名的还有两名证人。廖晓云惊讶地问:“怎么回事?”郑锐说他也不知道。
听到喧哗声,廖晓云和郑锐闻声而望,在办公楼门前的宣传栏旁边,聚集了十来个人。廖晓云拉了一把郑锐的胳膊,说:“走,快过去看看。”郑锐极不情愿地跟在廖晓云身后。廖晓云又说:“干嘛呀你,怎么漠不关心呢。欧阳秋童是我的大嫂,也是你的童姐啊!”郑锐说:“上班时间乱串,不坚守工作岗位,是违反医院规定的。不像你刚来,有情可原。”廖晓云急了,她伶牙俐齿的说:“什么呀?刚才你和我坐在走廊里聊天,你是坚持在工作岗位吗?现在医院里出事了,你身为医院职工,有责任了解事情真相。”郑锐说:“好,好,我去还不行嘛。”其实,他根本不想往前凑。他不会演戏,怕别人看出破绽。王灵丫是让他退避三舍的呀!于是,他头上冒出一层层细细的汗珠。
宣传栏张贴的是把“老药剂”顾仁厚那份传单样的东西扩大了尺寸,题目、内容、落款都一字未改动。说欧阳秋童某年某月某日在什么地方,利用工作之便,拿药品批发商的“回扣”多少,拿药厂的“提成”多少,还拿人家的“好处费”多少。一笔一笔清清楚楚,且都有证人证言。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廖晓云脸色难看极了,侧脸看看郑锐,郑锐正皱着眉头左顾右盼。廖晓云小声问:“这会是真的吗?”郑锐一脸苦笑,说:“我也不知道。”一扭脸,发现“老药剂”顾仁厚朝这边走来,不由得腿打哆嗦。
“瞧一瞧,看一看啊。”“老药剂”顾仁厚人未到,叫喊声先到了。他边走边说:“都看见了吧,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人不露相,一露吓皇上啊。隔皮断瓤,谁知道她肚子里是苦水甜水,还是酸水坏水啊?现在讲权力至上,金钱万能,一点不假吧。欧阳秋童就是榜样。她一方面大张旗鼓地说搞行业治理整顿,纠正行业不正之风;一方面利用权力之便大捞黑钱,她玩得花着呢。要不是依仗着她老公公的权势,早都蹲号里去喝稀饭了。”
廖晓云怒不可遏,想上去跟“老药剂”顾仁厚理论,被郑锐一把死拽住了。“老药剂”顾仁厚又往人群前边挤了挤,紧贴着宣传栏站住了。他指着宣传栏说:“都看清楚了吧,这仅仅是我掌握到她的一部分罪证,够意思吧?别看她整天人模人样的,谁会看出她满脑子满肚子坏水,总想着整治别人,把别人治理整顿喽,好给她自己开出一条宽阔大道,大捞猛捞黑钱啊!同志们,我们能答应吗?”
人们开始躁动。有响应的,有漠然的,有疑惑的,有困惑的。有人大声问:“老药剂,你这么勇敢的站出来揭发欧阳秋童,不怕将来遭受打击报复吗?”“老药剂”顾仁厚一拍胸脯,说:“嘿,我怕什么?我一个返聘人员,又长不粗发不长,我怕谁呀?”郑锐心里咚咚得厉害。“老药剂”顾仁厚说的这些,不正是王灵丫事先说用“老药剂”顾仁厚做挡箭牌的话嘛。再说得多了,他担心引起人们的疑心。就说:“老药剂,算了吧。反正你说的东西还得组织上调查落实,不会有人凭空相信你,还是回去吧。”
“凭空?”“老药剂”顾仁厚又来劲了。他拍了拍胸脯,又说:“谁敢说我凭空?我老药剂要是没有真凭实据,敢在大庭广众面前胡编乱造吗?我既然敢站出来主持正义,就不怕打击报复,不怕穿小鞋挤门缝。我活了六十二三岁了,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过?我怕谁呀?大不了回家抱孙子去。”郑锐急得手心里往外涌汗,直担心“老药剂”顾仁厚言多必失,话多人烦。
恰在这时,院党委书记姜海峰和欧阳秋童等几位院领导从省厅开会回来。姜海峰简单地问明情况之后,愤怒地一把撕下贴在宣传栏里的东西。他大声说:“不像话!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有什么问题不可以通过一级一级组织解决啊。搞这种大鸣大放,是要真正解决问题,善意的帮助他人吗?差劲!”他横竖几下,把那东西撕成了八片。又说:“大家都回去吧,真的有什么问题,组织上会对一个同志负责任的。”
人们正要散去,“老药剂”顾仁厚歇斯底里般的喊了一声:“不!请大家等一等。”他双手往腰间一卡,瞪着眼睛说:“姜书记,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你得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勇敢地站出来揭发坏人坏事,维护医院形象,是担着打击报复风险的。
你居然说我差劲!我怎么差劲?你得给我个明明白白的说法。”人群中也有人说,当书记的不该讲一个老同志差劲。“老药剂”顾仁厚更来劲了,指着姜海峰的鼻子说:“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差劲,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是非曲直,只会一个劲地袒护坏人,置医院形象医院利益于不顾。让大家评评理,看看是不是你才是真正的差劲。”他哼了一声,仰起脸斜视,眼白露出好多,好难看。
“够了!”姜海峰义正词严地说:“我告诉你,且不讲你这些东西是否真实可信,单凭你采取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胡乱张贴,就极不正常。我说你差劲,一点都没有亏说你吧?哼,差不差劲,你比我更清楚。”又有人小声议论,说姜书记态度也不正常,不该对一个老同志发这么大的火。“老药剂”顾仁厚心中窃喜,趁姜书记又劝大家各回各的岗位的时候,他又大声说:“是我差劲,还是欧阳秋童差劲,老天在上,自有公断啊。嗨,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欧阳秋童的罪行就会被有关部门认定的。到那时,我再来找我们的院党委书记讨说法好喽。”他一摇一摆地走了,还不停地哼着哩咯嘞哩咯嘞。
远远的目送欧阳秋童跟姜海峰几个院领导进了办公楼,郑锐看了一眼廖晓云,说:“回去吧。”而廖晓云站着没动。她说:“唉,我做梦都没想到,童姐在医院里的日子这么难过。我凭直觉认为,刚才那个老头肯定是受人指使当枪使。你没看到姜书记对他的态度嘛,要真是一位主持正义的老同志,姜书记应该不会这样。不过,那个老头写得那么一清二楚的,还有人证。你说,童姐真的会像他讲的那样,背着医院吃回扣得好处费吗?”
郑锐的心态复杂极了,但只能说他也不知道。说完,他的目光是游移的,是飘忽不定的,是找不到目标的。只见廖晓云把眼睛睁得圆圆的说:“你只会讲这一句话啊!”郑锐把目光扫在廖晓云的脸上,做短暂的停留,一时无语。
医院刮起了旋风,席卷了每一个角落。“老药剂”顾仁厚到处游说,绘声绘色,慷慨陈词,蛊惑视听。原先在《呼吁书》签过名的那些人,又能借机出口恶气了。花样翻新,再度拟文,口口声声《坚决要求罢免医院蛀虫欧阳秋童的副院长职务》,强烈呼吁各科室各部门的正义群众行动起来,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绝不允许欧阳秋童继续在医院为非作歹,损害医院声誉,破坏医院形象。别有用心的,迷惑不解的,半信不疑的,几股力量拧在了一起,联名上书省卫生厅、省委组织部、省人大、省政协等党政机关和新闻单位,铁了心要求组织上罢免欧阳秋童的行政职务。言词激烈,用语苛刻,似乎不把欧阳秋童拉下马,医院就会天塌地陷,没有了太平。
三天后的那个上午,调査组二度进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