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坚毅直言不讳,“那样,恐怕更会使我们落下口舌,为什么放着入围的张戎不用,专门提拔未参加选拔的人,让桃水煤业公司上千名职工指责我们不按规矩行事,从而使他们更不信任上级公司,导致内讧局面,说不定还要引发上访,这可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
常维民严肃地说:“其实起用张戎是上上策,而且能就此愈合桃水煤业公司改制以来与省市公司的创伤,从此握手言和,偃旗息鼓,好好抓工作,不用每天勾心斗角地穷于应对矛盾,有利于促进系统整体工作的提升。别的意见都会捅娄子,用参加公选的入围者尚且难以交代,更不用说起用压根儿就未参与公选的基层领导了,这个未参与公选的基层领导难道比张戎还合适?”
肖昼自信地推荐道:“我觉得在上海办事处干过财务科长,现在在总公司多经公司干业务部主任的何书明就很合适,其一有经营经历和管理经验,其二能不折不扣地贯彻上级公司的思路,其三他曾经在江胜景身边工作多年,到桃水煤业公司肯定能与江胜景配合好的,这么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大家显然不同意肖昼的意见,但怕因提出不同意见事后遭到肖昼的报复,又恢复了沉默。
常维民急于敲定此事,心乱如麻,看到江胜景想说点什么,便挥挥手示意他往下说。
江胜景好容易有了说话的机会,诡秘地分析道:“我完全同意常维民总经理的意见,本来叫张戎干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我与桃水煤业公司王东生他们打交道五年,我太清楚他们的性格了,如果按常总您的意见决定,我怕他们除了不体谅,还会觉得我们上级公司奈何不了他们,更助长了他们的贪心和野心。等张戎干上后,他们更加变本加厉,借口公司已经改制成股份制企业,在工作上更难以管理协调。而假如提携在总公司多经公司干业务部主任的何书明,则能使他感恩戴德,效忠于上级公司。同时还可打乱原先王东生干经理的铁营盘,借此机会重建和谐。”
肖昼拿腔拿调地说:“江胜景的意见与我不谋而合,按照我党的民主集中制的优良传统,少数服从多数,我认为何书明担任桃水煤业公司经理再合适不过了,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可以再议议。”
温坚毅提醒道:“我担心桃水煤业公司会狡辩,既然你们承认传统的煤业系统管理体制,那就应该让张戎干公司经理。如果你们尊重桃水县煤业公司已经改制成股份制企业的实际,就应慎重对待领导任命一事,与控股的桃水县政府沟通协商,严格遵循董事会聘任的程序产生总经理,而不能强行向公司任命新经理。”
肖昼攻击道:“你怎么能替桃水煤业公司说话,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温坚毅气愤地争辩:“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这也是为咱们公司考虑,总不能到时候惹出事端再疲于应付,有备才能无患,如果大家觉得我的意见是多余,那就算了,不要到时候怪罪我们为何当时不提醒。”
肖昼俨然一副当家人的嘴脸使常维民老大不高兴,可毕竟自己担任地市分公司经理时,肖昼就已经干了多年的总公司副总经理,并且自己能由地市分公司经理而总公司副总经理,由总公司副总经理而总公司总经理,也多少有些肖昼的功劳,因此内心虽然不悦,但不好意思说出来。
思及此,常维民干脆把面子彻底留给了肖昼,“那咱们就这样决定了,人事处赶紧起草个任命何书明担任桃水煤业公司经理的文件,看哪天合适,亲自去宣布一下。随行领导一定要妥善做好职工群众的思想稳定工作,切不可因此再滋事端,领导们这阵子已经够烦心的了,尽量沟通思想,化解矛盾。”
江胜景阴险的目的实现了,脸上涌起了不可告人的奸笑。其一他觉得彻底挫败了王东生,其二连北州省煤业总公司党政负责人也得任自己驱使,足见自己的智商并不亚于上级领导,无形之中他觉得这些上级领导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想到这里,他再次得意地笑了。
56、任命风波
2005年6月的最后一天上午,桃水县大阳煤业公司的职工正静静地等待着省煤业总公司和市煤业分公司以及平川市有关领导前来宣布县煤业公司干部任免决定,9时许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辆依维柯行驶到公司大门前,从车上跳下十几名巡警模样的人,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站立两旁,紧跟着三辆豪华的轿车依次停下。
门卫赶紧汇报领导,但当时领导们正在开会。
职工们见此情状,赶紧上前询问:“你们是做什么的,为何带警察来我们公司?”
一名巡警模样的人解释说:“我们是平川市煤业分公司保安人员,今天配合公司领导前来任免领导。”
桃水县大阳煤业公司紧靠着桃水县小学和蔬菜市场,由于好奇,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十多名巡警模样的人上前要求门卫打开大门,示意后面的轿车要进后院。他们拿出警棍威胁:“再不开门,小心拘你。”说完用脚猛烈地踢大门。
围上来的职工看不惯他们的狂傲,围住巡警模样的人,气愤地质问:“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在不明身份的情况下,就是不能叫你们进去。”
巡警模样的人想拿警棍发威,可看到黑压压一大圈围上来的职工和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底气明显比刚才虚了好多。
一时间围观群众说什么的都有。
“这是什么世道,不就任命个企业的领导,犯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
“腐败,彻头彻尾的腐败,这帮大盖帽纯粹是知法犯法,肯定是头头脑脑的又吃了人家的油水,要不怎么瞎着眼不看什么事,硬要给人家壮行撑腰呢?”
“我要是桃水县煤业公司的人,就举报上级公司的暴行,人民武装总不能向人民示暴发野吧?!”
“电视台的记者怎么不把这铁证如山的现场拍摄下来,送到央视的焦点访谈呢,这可是个难得的新闻报料。”
“就是拍下来送给他们,也不见得给报道,这年月,有理也不见得就能赢官司。不要把社会看得太清明了。”
“都像你这样评价,社会不就没有希望了吗?客观地说,像今天这样令人痛心的事是大跌百姓的眼镜,可总有地方主持公道,我就不信这样荒唐的事,上头会没人管。”
“这些职工真是好样的,我们支持你们,就是不能让这帮共产党的败类进去。”
三菱越野轿车中坐的孙自兰见巡警们迫于压力要打退堂鼓,下了车走到大门口,颐指气使地说:“已经通知你们公司省煤业总公司和市煤业分公司以及平川市政府有关领导要前来宣布桃水县煤业公司干部任免情况,你们这样将有关领导拒之门外,可是暴力抗法,妨碍执行公务的违法行为,你们可要想清楚,别惹出事来怪我这桃水老乡没有提醒。”
孙自兰这样一说,倒是散去了一些胆子小的职工,然而一些叫劲的职工仍然没有放弃,争辩道:“难道你们带着警察来下属单位宣布领导就属于依法行事?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
“亏你还是桃水人,净做辱没祖宗的事,你就不怕有报应,和你那黑心的老头简直一模一样,都是什么也不缺,只缺德。”
“这次来是想替江胜景说话,人前显贵,博得江胜景主子的欢心,莫非你还指望再连升三级?”
“快滚吧,一撅屁股就知道你拉什么屎,再胡搅蛮缠小心回不了平川。”
职工们磨拳檫掌怒目而视的表情,叫孙自兰不寒而栗,只好抱头鼠窜。
平川市煤业分公司班子成员也气恼江胜景平时离心离德,不愿替他保驾,都钻在车里装做没有看见。
江胜景与北州省煤业总公司人事科有关人员以及平川市政府有关领导坐在一起,担心宣布领导的事因职工的阻挡泡汤,无奈之下只好钻出车。
看到硬的不行,他换成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软声气,“今天省煤业总公司人事科有关人员以及平川市政府有关领导陪着我们来桃水县煤业公司任命领导,希望大家能理解支持,密切配合,头脑冷静不要干蠢事。”
随行的平川市副市长石流泉也走上前,抑制住愤怒平静地说:“请通知你们的领导,马上要召开宣布领导的会议。你们这样挡住大门不让进入,可是违反治安管理条例的事,我作为老乡真的不愿意看到你们公然违抗上级安排,妨碍公务执行。”
见职工置之不理,他拿起手机打起了电话,“王总吧,我是石流泉,我陪同北州省煤业总公司党委副书记温坚毅前来宣布领导,怎么你不在单位?”
“我从半个月前总公司组织公开招考就休息了,在家看孙子。现在公司工作由李春山主持,有事你联系他吧。”
“我们现在被你们公司的职工围挡在大门外,你得打个电话让他们放行。”
“那不行,俗话说跳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我已经退下来的同志,就不能插手工作了,这点组织原则你比我更清楚。没有别的事,我就得把孙子撒尿了,再见。”
听到王东生压断电话后,石流泉恼羞成怒,大喝道:“你们李春山经理呢,叫他快来见我。”
武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急巴巴地说:“他老母亲急病,刚刚去了医院。”
江胜景见有人帮衬,质问道:“其他领导就没有一个在单位,这分明是公开对抗上级决定。”
“董北斗、张戎、李田成和张华明等班子成员正在县里参加县政府召开的紧急会议。”武剑又回答道。
江胜景怒喝道:“纯粹是造反,你们这样搞独立,在全省是第一家,我奈何不了你们,原来是有县政府在为你们撑腰。不过你们可要明白,这样做是有悖于省政府规定的。走石市长,咱们去找县政府,看他们究竟想把事情弄多大。”
于是依维柯客车跟着轿车一路逶迤,风风火火地向县政府驶去。
县政府二楼会议室,一场关于拒绝上级公司强权任命领导的会议正在进行。
对江胜景和温坚毅、石流泉的到来,与会人员表现出很大的热情,鼓掌欢迎他们的参与。
他们坐定后,才看清桃水县四大班子主要领导均在场。
田子文先发制人:“桃水县煤业公司已经改制为桃水县大阳煤业公司快两年了,你们省市公司一直不承认改制的现实。尤其是在任命领导方面,无视公司改制后县政府控大股的实际,不与桃水县政府沟通协商,不尊重桃水县煤业公司已经改制的现实,不严格遵守董事会聘任的程序,强行任命新经理。这可不象你们上级公司应该做的!”
“那你也不该怂恿桃水县煤业公司领导躲在暗处不肯露面,鼓动职工以下犯上。”江胜景抱怨道。
李丰秋也毫不客气:“总不能叫你们牵着鼻子走到悬崖边也不回头,硬看着掉到深涧里摔死吧!”
县政协主席李敬亭质问:“任命新经理也没有必要带公安巡警呀,这可是个笑话,这事传到社会上负面影响会很大,你们没有考虑过吗?”
张戎幽默地说:“你们知道围观的群众怎么议论的吗?他们都嘲讽现在什么社会了,任命个领导还要带武装警察,难道他们不是共产党领导,怎么能光天化日下出动武力威胁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呢?”
江胜景理屈词穷,只好狡辩说:“我们不也是怕职工接受不了,出现僵局,带些公司里自己的保安维持一下秩序吗?”
李田成较真地说:“不可能,刚才还有职工给我回话说他认识其中的几名巡警,他们都是平川市巡警支队协助管理站工作的警察,你就不要否认了。”
“你这是血口喷人,污蔑栽赃可是要犯法的!”
“你少往这里诈唬我,你以为你强权干预就能压制住下级,《公司法》就是现代企业最大的法律,不按有关程序办事,我们决不答应。我是公司工会主席,这维护职工权益的事我管定了。”李田成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平时尽管也对上级公司的做法有意见,但多年的领导工作,较高的政治素养总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头脑,克制住情绪,做到不顶撞上级。然而这一次他真的愤怒了。
石流泉见势不妙,赶紧托词有客人刚从外地来需要接待,匆匆离开了。
江胜景本来是想来县政府兴师问罪,出一下刚才在桃水县煤业公司被职工挡驾的窝囊气。真没想到桃水县政府官员与桃水县煤业公司干群沆瀣一气,石流泉开溜,他也就产生罢休的想法,问了一下身边的温坚毅:“温书记,我看他们背着牛头不认脏,今天是不是就到这儿?”
一直没有发言的温坚毅看到自己必须表态了,才虚张声势地说:“我以北州省煤业总公司党委副书记的身份今天本来是来桃水县煤业公司送新经理上任的,结果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你们这样做,难道没有想想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不想在这里与你们争辩道理,不过有一点得提醒你们,那就是不管怎么说,全省煤业系统县区公司一百多家,从来没有发生过领导任命不下去的事情,这下你们确实是动了不该动的奶酪了,自然会有人跟你们说的,再见。”说完扭头就走,江胜景赶紧尾随着出了门。
张戎深刻地分析道:“省市公司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必须有应对制裁的心理和思想准备。”
田子文不以为然地说:“他们能怎么着,莫非真的敢把桃水县的公路煤炭销售票据克扣了?”
李丰秋态度明朗,“如果克扣公路煤炭销售票据,不仅会造成职工工资发放不了,更会导致县财政的赤字。他们这样做,就不怕桃水县煤业公司一千余名职工到省市公司上访。”
张华明理智地回答:“我们倒不希望他们这样昏庸,可一旦江胜景发狂,那可是什么都会做出来的,即使总公司没有表态的事,他也敢擅自做主随意行事,闹不好捅下的娄子,总公司还得替他扛住。谁叫他们任命江胜景在平川市煤业分公司掌杆的,既然任命了,无论惹出什么荒唐事体,都得给他吃不了兜着。”
李丰秋客观地说:“不过,咱们猜测归猜测,该实事求是还得实事求是,兴许人家不会那样做呢。”
李田成沉着地笑笑:“原以为桃水县煤业公司领导出去开会了,江胜景等人去后,公司的职工会吃亏,没想到职工仍然坚持原则不卑不亢维护自身合法权益,有理有节有利地打击了上级公司越权任命领导的嚣张气焰,这只是一场小的交锋,新的来自观念、思想、体制的战斗正在升级,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积极地应对。而不能被小小的胜利所麻痹,消磨了斗志。”
会议结束后,张戎他们回到家,将一天来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王东生。
王东生自豪地说:“看来我们的职工真是好样的,平时还真看不出,关键时候发挥还真出彩。就是得依靠职工,从公司改制开始,要没有广大职工的强力支持,我们决不会一步步取得成功的。当然也离不开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没有他们的坚强后盾,我们早失去了信心和力量。就这样吧,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指不定明天又有什么破天荒的事等待着我们去面对,去破解。”
张戎回到自己家时,爱人和孩子早已熟睡,他热热爱人放在餐桌上的煮饭,狼吞虎咽地吃了后倒头就睡,这一晚,他睡得很沉,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