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给小树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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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挨打

秦德龙

那时候,我班男同学经常挨打,挨杨老师的打。

“须得打!”杨老师动不动就在初一(三)班的课堂上说。杨老师说的是徐州话,“须得打”三个字用徐州话说出来,十分动听。特别是中间那个“得”发dei音,紧接一个铿锵有力的“打”,味道十分了得。

我班同学很喜欢听杨老师说“须得打”。当然,杨老师从不打女同学,只打男同学。每次,杨老师一说“须得打”,女同学就用笑声助威。杨老师就心花怒放,抓起粉笔头,瞄准目标,一打一个准。

其实,杨老师打我班男同学,完全是因为恨铁不成钢。也就像家长打孩子,该打。当然,家长全都对杨老师说过“当自己孩子看待,该打就打,说骂就骂”的话。因此,杨老师打学生不怕有人告他侵犯人权。是的,杨老师打我班同学,也不是随便打,只有特别气愤时才打。每次一公布考试成绩,杨老师就准备一堆粉笔头,念到一个不及格的,杨老师就捏起一个粉笔头,“啪”一声砸过去,砸得稳准狠,让不及格分子抬不起头来。杨老师一边打一边说,“须得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挨打者,多为脸皮厚者,有时也起哄,扮杨老师的长脸,妄想把杨老师的脸扮得又黑又长。杨老师这时候就在课堂上说:“须得打,微山湖上的蚂蚁,一抓一大把!”

我班男同学快给杨老师打过来了,只有我和班长刘岩尚未挨过打。真的,我和刘岩学习成绩好,杨老师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咋会舍得用粉笔头砸我们的脑壳?

是的,我和刘岩一直为没挨过打而自豪。这么多年过去了,据说,杨老师调回了徐州,在徐州退休了。我班同学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可我们总忘不了杨老师,每当同学见面的时候,大家总爱先说一句“须得打”,然后闹成一团。

有一天,刘岩打电话找到了我,告诉我杨老师来了,他让我马上过去,中午一起给杨老师接风洗尘。我高兴极了,立马打了个出租,奔到了刘岩的公司。

刘岩现在是公司经理了,是我们同学中的拔尖人物。刘岩这小子挺有派,把午宴安排到了金龙大酒店。

杨老师还是那个杨老师,一口徐州腔,一脸沧桑状。一见面,我就一直想掉泪,杨老师啊,已然是白发银如雪了。

席间,我和刘岩频频举杯向杨老师敬酒。杨老师喝酒竟是海量,酒一落肚,话语也稠。杨老师把同学们的情况问了个遍,他居然能把大家的名字记得那么清,而且还能说出一些人的绰号,比如老饼、馍渣、萝卜、地瓜、烟头……要说也不奇怪,这些有著名绰号的家伙,都是当初杨老师用粉笔头“严打”的对象呢。“须得打!对他们须得打!”我学着杨老师的腔调,逗得杨老师击掌大笑。

师生相见,开心极了,杨老师喝了许多酒。老师喝酒喝得尽兴,做学生的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真不知道,刘岩还准备了一个节目。宴会后,刘岩把杨老师拉到了酒店二楼,二楼全都是KTV包厢,杨老师糊里糊涂就被刘岩给塞进包厢里了。紧接着,刘岩就把一个小姐给派进去了。

我正想说刘岩几句,刘岩醉醺醺地笑道:“你说,杨老师辛苦了一辈子,该不该叫他放松放松?我看没什么不应该!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咱俩在厅里给杨老师站岗,我买单!我有钱!

KTV包厢很静,我真的为杨老师担心,恐怕杨老师真的变成唐僧肉,被那小姐给啃了。

刘岩上卫生间去了。我终于忍不住推开了包厢的门:杨老师很平安,杨老师很安全。慈眉善目的杨老师正在和小姐款款细语呢,小姐正在用手绢捂着眼擦泪呢。

杨老师看见了我。杨老师站起身来,掏出来一百块钱,交给小姐说:“姑娘,这不是小费,这是我给你的回家路费。回家吧,明年再接着考学。”

杨老师走出了包厢。刘岩也从卫生间走出来了。杨老师二话不说,伸出巴掌,当场赏给我们俩一人一个耳光:“须得打!须得打你们俩!想让我酒后失德,须得打!”

后来,我和刘岩挨打的事在同学中间传开了。女同学幸灾乐祸地说:“咱班男同学都挨过杨老师的打!没一个漏网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