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龙
当了二十多年的初中班主任,杨老师最拿手的就是斩断学生们的早恋苗头,不让嫩枝过早地发芽开花。
她最了解少男少女心里想的啥。十几岁的孩子,递纸条、眉目传情、校外拦截等把戏,都会出来的。特别是近些年,手机普及了,用手机发送短信息,人人都能当“特务”。这怎么能行?这不把学业荒废了吗?初中阶段,正是较劲的时期,学生们如果沉湎于谈情说爱,一生不就毁了吗?所以,当老师的,必须得管。哪怕是天昏地暗,也不能让学生擦出爱情的火花。
杨老师敢于管学生,也不怕学生暗地里恨她。她心里很坦荡,管学生是为了学生好!但爱情的花朵似乎掐不完,总是有学生禁不住诱惑,顶风作案。有一次在食堂吃饭,某男同学公开向女同学示爱,把手臂搭在了女同学的肩上。杨老师走过去,问那位男同学:“回头看看,你丢了啥东西?”
男同学不知是计,拿下手臂的同时,很自然地回了回头。地下什么东西都没有,就算有鞋印,也看不清。
杨老师意味深长地说:“有的人,丢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学生们哄堂大笑,都明白杨老师的意思,那位男同学面色绯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老师经常在班会上讲,早恋是枚苦果,会毁灭一个人的前途。同学们都知道,在杨老师的眼里,早恋与苦果划等号。
学生们都不敢谈恋爱,有想法的,也转入了地下,做地下工作者,不让杨老师知道。
杨老师很清楚,有百分之几到百分之几的学生在悄悄行动。当班主任的,都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谁搞小动作,明察秋毫。杨老师一旦察觉,就会拿小棍敲他(她),让他(她)抬不起头来。也有的学生,收到不明不白的情书后,很难为情,就把情书交给杨老师。杨老师就声情并茂地在班上朗读,羞得该学生无地自容。通常,杨老师会很严肃地说:“到此为止吧,别让我抓住了现行!”
到市里培训了半个月,杨老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班里那几个春心萌动的学生。培训一结束,没进家门,她就先来到了学校。其实,她一进校门,学生们就知道了。因为,她嗓门亮,见到谁就和谁高腔大嗓地说话。
班里真的有想犯规的家伙。有个女学生飞快地给某个男学生扔了张纸条,恰巧,被站在窗户下的杨老师看见了。
男学生不知道杨老师在窗外观察,捡起纸条就展开了。男学生怀揣着兔子,准备默读。他先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竟没发现窗外站着杨老师的身影。不过,他最终还是把纸条塞进了桌斗里,打算上完课间操回来看。有味道的东西,总是要慢慢品嚼。
下课的铃声响了。男学生像没事人似地,冲出了教室。
这一切,早被杨老师看在了眼里,看得一清二楚。等学生全跑出去了,她才走进教室,从那个男学生的桌斗里查获了纸条。
“老杨回来了!咱俩的事,到此为止吧。”纸条上写着娟秀的字体。
杨老师看了纸条,胸有成竹。放学后,她把两个学生叫到了办公室里,当着他们的面,把纸条撕了。
男学生满脸通红。
女学生低声哭泣。
就这样,爱情的火花刚擦出来,就被杨老师无情地掐灭了。二十多年来,掐灭了多少火花,扑灭了多少熊熊燃烧的烈火,她自己都说不清了。一般地讲,企图恋爱的或开始恋爱的学生,只要被她掐灭火苗,就很难死灰复燃。
就这样,杨老师带的学生,多数都能考上高中。考上高中,只要好好努力,就等于进了大学的苗圃。家长们很欢迎杨老师,写表扬信称赞杨老师,要求学校提拔她。后来,学生们考上了大学,都要来答谢杨老师,没忘记杨老师的教育之恩。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送走了一届又一届。总是有猴撵猴、鸡叨鸡、狗追狗、猪拱猪、兔咬兔、牛顶牛的故事发生。不管发生到谁的头上,只要被杨老师发现,有一对儿算一对儿,统统拆散。虽然,有的学生恨得咬牙切齿,但考上大学的,尤其是走上社会后,却没谁恨她,反而要感恩她。都说,幸亏杨老师按住了青苹果的花骨朵,否则的话,只能让他们尝不尽苦果!
倒是杨老师的丈夫却时不时地批评她,奉劝她,什么时代了,管那么宽干嘛?杨老师有时争辩,有时不争辩。有一天,她在本地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散文《楼道里的灯光》,赞美那个为黑暗带来了光明的人。丈夫说:“杨老师,你不知道吗?人人都有隐私,人人都需要保护隐私。”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有隐私吗?”
“杨老师,我的意思是,许多事儿,需要在夜幕里进行!是吧?比如,有人想在黑暗中接吻了,你让灯亮了,算怎么回事?”
杨老师哈哈大笑。她明白了丈夫说的是什么。谈恋爱的时候,丈夫曾在楼道里吻过她的额头。丈夫是自己的同班同学,那时候,常常在晚自习后送她回家。如果,不是丈夫吻过了她,后来与她结婚的可能就是另外一个人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吧,她没考上清华、北大,将就着上了省里的一所大学。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丈夫却似乎在证明自己的正确。他也是学校的老师,也是她的同事,也是初中的班主任。每逢过年的时候,都有学生给他拜年。无一例外,这些上门拜年的学生,全都是成双成对。奇怪的是,小两口无论男女,总有一个是丈夫教过的学生,另一个是杨老师教过的学生。也就是说,杨老师的学生,偷偷地和外班的学生恋爱了结婚了,而外班的学生,正是丈夫的学生。
怎么会这样呢?自己的学生,怎么会成为人家的女婿或媳妇呢?这些学生,是怎样暗渡陈仓的呢?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杨老师常常想这个问题,怎么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