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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倒的身姿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寂流慢慢走到小李的身边,示意了一眼桩子,挪开了桩子别在小李脖子上的钢刀。
“秦队有一句话说的非常对,那是我们刚进食品室的时候他说的,我们一定要迈出这道门槛,只有走出去才能活。”寂流把目光从其他警备队员处移至小李伏倒吃痛的身躯上,严肃的说道:“坐吃的结局只能是个死,而且在这个世界看来,将是一种非常嘲弄可笑的死法。”
寂流并没有像秦队说的那样直白,但是每个人都清楚,那所谓的嘲弄可笑的死法,无非就是吃掉别人或者被别人吃掉,最后剩下的一个人继续等着饿死或者自裁。
当人们被困在一个地方,饿到极致,那么同类的身体在有些人看来,便是一个极美妙的能够缓解饥饿的食物来源。
就连外面的那些行尸都不食同类,若是人类到了相食的地步岂不显得非常嘲弄,等到那个靠着同类的躯体存活到最后的一个人,面临死亡方式的选择的时候,那该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团结,然后在食物和水消耗殆尽之前,走出这道门槛,越过厂区的那道外围铁网,到那时,天大地大,我们想去哪就去哪。”
“我们的家人,还有我们的朋友,现在和我们是一样的,都处在这个水深火热的世界里,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需要别人的帮助,所以,我们自己应该先要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内讧。”
寂流说完话,伸出一只手掌到小李的面前,那皮糙肉厚、道道伤疤的手掌完全不该是一个像他这样的年轻人该有的手掌,近些年来的繁重体力活,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带走的绝对不止这些。
就连小李看着都以为是眼花了,他以前只是听说厂区车间里,工人们的工作环境非常恶劣,只是没有想到,他在第一次见到那种恶劣刻在工人们的身上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不禁一颤,他觉得自己不仅对现在的这个世界不熟悉,对以前的那个世界也是那么不熟悉。
小李没有多说什么,两只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起先小李还觉得那和寂流掉档次的手掌相握,在感受到那只手掌的粗砺之后,让小李不禁以为,那手掌之间触感,像极了一双屠夫的手掌,那应该是一双经常握刀的手,应该是经常屠宰某物的手。
在这只如磨砂面的手掌面前,小李瞬间觉得他心里的胆怯、懦弱全都不再显得重要,他在先前犯下的一些不耻行为,已经没有谁会在乎,那他就再也没有必要,刻意去伪装和遮掩自己曾经的丑行。
灾变导致这个末日世界的到来,没有谁会不害怕胆怯,没有谁敢说自己天生就属于这个世界,只不过是每个人对这个末日世界的适应程度和速度不一样而已,显然,就在小李与寂流的手掌相合相握的一刹那,小李终于越过了那个过渡期,他也开始真正的熟悉认知这个世界。
随着小李借着寂流手臂的巧劲起身的那一刻,这两个等高的男人双眼对视的那一刻,食品室的气氛里,渐渐生出了当时只有在警备室里生出过的,那一丝丝团结气氛,在团队失去了秦队这个核心的时候,寂流做到了,他又将这些仅剩的幸存者们拧成了一股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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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流逝说不清是快还是慢,食品室由于保存食物的原因,常年是阴暗干燥的环境,所以在大门紧闭的情况下,基本分不清白天黑夜,偶有从通风口不时吹进来的风,可以让这些幸存者们能够辨个大概依稀。
一阵夹杂着浓重湿气的风从通风口落了下来,正是夜冷风凉,就好像这一阵风是真的被打湿了一般,甫一吹进,就重重地落了下来,绕着躲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周围打转戏谑。
“咳咳!”
冷风一惊,那名伤员带着重重的喘息咳了几声,寂流时刻在关注那名伤员的状况,一点动静都能让他在那名伤员身上环顾良久。
伤员额上的冷布巾已经换过了几次,依旧降不下来他滚烫额头上的温度,发烧来的比寂流预想的快了许多,他身上的厚重警备装已经被脱掉,袒胸露乳依旧缓解不了他持续升高的体温,就像他身体里的脂肪在时刻不停的燃烧一样,源源不断的往外界散热。
寂流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小腿处伤口的乌青已经蔓延至大腿,竟似有一发不可收拾之迹象,那大腿上的乌青呈现给他的症状,就像是整条腿被某物污染了一般,与平常的干净肉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种症状已然无法避免和驱除,伤口确实已经感染,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竟然会蔓延得这么快,而且与平常感染症状不同的是,伤员受伤的大腿并没有像常规感染那般,会发炎肿大,而是变得青乌瘪瘦,像是耄耋老朽将死之躯的枯瘦干瘪躯壳。
寂流眉头紧紧一蹙,这些给他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那就是这名伤员的躯体,正在从伤口溃烂处蔓延,机体机理正在逐寸逐寸的老化腐朽。
这种老化腐朽比躯体在自然环境下的生物分解,要来的快很多,就像是被某种不可知的物种在侵蚀同化一般,同化成自己的同类,那对人类来说,对寂流来说,更确切应该说是异化。
“冷······冷!”
伤员发乌颤抖的嘴唇说着不清晰的字句,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围了上来,将伤员圈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希望如此能够让他感到些许温暖。
寂流摸了摸他滚烫的胸脯,凝结在胸脯上毛发之间的汗液像是清晨林间的清亮露珠,寂流猛地缩回了手,神情大为不解,因为他感受到的是,从他体内析出的汗液竟然是冷汗。
“哥,怎么了?”桩子第一时间感受到寂流表情的不对,连忙问道,其他的警备队员也置于同样疑惑不解的目光。
这种极度成反差的触感,让寂流有点不敢相信,参照他脑里所学过的人体知识学来说,甚至是有点诡异,当寂流再次将手掌贴于伤员的胸脯上复认之时,他的肌肤、汗液同是一片冷凉。
寂流看了看伤员那张被汗洗过的脸,是那么的干净白皙,他看上去依旧很年轻,正是他生命年华中,最葱郁最生机的一段,他还有大把的时光好好享受原来那个世界的美好,只是世道突然变了,于是,每个人的生命轨迹自然而然也就跟着变了。
“他死了!”就如同死亡一样冰冷的字句被寂流缓缓道出,并不让幸存者们感到有多冷,最近的一段时间,他们已经见证太多的死亡,经历了太多的死亡边界,他们开始对死神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像是对现在这个世界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没有人言语,也没有人说话,只是从屋子里哪里角落旮旯来,又缓缓回到哪个旮旯角落去,身子沉重的困下,然后蜷缩在一起,静静地,默默地,借着又一次见证死亡降临的氛围,感知着死亡下次降临的时间。
寂流依旧蹲坐在那名死者的身旁,事情也许并没有结束,现在的死亡除了让人类恐惧害怕和摧毁人类的意志,还多了一点东西,那就是死亡本身变成了能够让人类迷惑、松懈的假象,那是真真正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因为寂流亲眼见到过老师傅和厂长的经历,所以他坚信这一点,他不会被死亡的假象所迷惑,他也一直不敢松懈,只是他不知道这名死者重新“活”过来,会需要多长时间,那么他就在一旁静待着,静待着死亡揭开自己假象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