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城市开启了火炉模式。
到了晚上,可以看到很多学生挑灯夜读或者挑灯夜剪,云门也包括在内。如果这时候有人经过,肯定会以为这里是什么高考复读班,都会觉得这些孩子家里肯定是祖坟显灵,全都这么努力。
其实是因为整个校舍,只有教室里有一台空调。
阿敏一身毛,根本不愿意离开空调教室,阿K也是,离开空调房就哼哼唧唧不停,白鸽也没办法,索性也搬了过来。
贵族和云门全都属于流氓穿着,赤膊大裤衩。
男人就是这点好,可以各种乱穿乱睡。不用担心形象问题。
女生们到了后半夜都熬不住了,愤愤回到自己的寝室。
贵族拿了床席子铺在地上,和狗睡在了一起。
阿敏睡在他的枕头上,他伸手摸了摸,边摸边问道:“云哥,你说,那漂亮小妞咋滴没来找你了?”
云门叹了口气,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操什么心,一边儿凉快去。”
其实后来刘文倩又来找过他几次,前几次还是带有游说意味,但是云门再而三的表态——老子受不了你们那些黑道文化,让老子去过清净生活。所以后面的两次造访,就只是单纯得聊天了。
最后一次来访,是在一个星期之前。
那是个晴空万里的午后。刘文倩坐在教室里看着正在剪狗的云门,惋惜道:“这完全就是送个金饽饽给你,只用你吞个货出个货,差价归你,稳赚的。”
云门笑着摇头,他想着还要回去面对园村那帮子接缝崽,还有不停贩卖那些前途未卜的生命,疲倦感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刘文倩对他这样的态度已经习惯了,摊了摊手,道:“说你什么好呢,哎,这样拒接刘家的邀请,世界上估计就你和白小爷两个了。”
云门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后的修饰上,随口一问,说你表姐不会因为面子上挂不住,哪天把我剁碎了喂狗吧?
刘文倩啧了一句,说:“你别老把我表姐妖魔化,其实她就是个很普通的人,只不过比别人更没有耐心一点。你看你一说不乐意去,她都懒得来找你多废话。她啊,平时跟人交流,没我在跟前儿的话,写的那个字,你是没瞧见,知道医院里医生写病历的那字不?我表姐写的啊,比他们潦草一百倍,要是哪个不长眼的伙计多问两句,她准得抽他。”
云门一听,心说那样还叫普通,那我们这样的人,岂不是连个人中之渣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人粉了。
忽然间他觉得时候到了。
他一直有个疑问,想了很久都没有能问出口,其实是个简单的事儿,但是他不想给对方留下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控制的感觉,也许是出于本能的戒心。
这个问题在闲聊的气氛下问出来最合适,也更容易得到真实的信息,他觉得已经是时候了,便假装继续剪着已经剪完了的狗,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哦,老撬说的啊,怎么,那胖子没告诉你吗?老撬和他一直都有联系,我们也是从老撬嘴里得知你的具体位置的。”
娘的,这混蛋原来有所隐瞒,还故意疏远老子,特妈的,原来一只脚已经踏到别人盘子里去了!
当时云门只觉得心中怒气快爆炸了,强忍着听着刘文倩絮絮叨叨了半小时。
等刘文倩一走,云门马上拨通了大鲁的电话,大鲁喂了一声,云门却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有一肚子的火要发,但是真正要骂出来,却发现,根本没有理由。
他有什么理由阻止别人攀高枝,大鲁骗了他吗?没有,自己压根儿没问过这事,大鲁背叛了他吗?没有,他从来没有说过跟园村的人老死不相往来。
云门支支吾吾云里雾里的瞎扯了几句,刚想挂电话,大鲁在那边低声说道:“你小子是跟贵族那娘们儿呆久了还是咋的,说话不利索啊,是不是发生啥事儿了,跟俺直说。”
他愣了一下,还是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直到现在,大鲁也没再找过他。
他不相信大鲁是那种为了利益就会聚散的朋友,但是为什么会逐渐疏离。他想不明白。
在这期间,他拼命把注意力转移到狗身上,努力吧所有的经历都用在思考怎么剪得更齐,线条更好,每日直到累到无法抬腰,才会停止。
令他欣慰的事情只有这一件,就是手上的技术日益精进。
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它娘的技术才是抓到自己手里的,这让他感到自己终于不再是那么无能了。
尽量不让一些负面情绪影响到自己。但是贵族一句话,还是带出了不久前的记忆。空调滋滋的凉风吹得相当惬意。贵族很快打起了呼噜。
他和白鸽是把课桌拼起来使之变成了个床板子,白鸽缩在一边,也不知道睡了没。云门两眼睁得老大,天气和心情让他觉得不安。
娘的,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他心里吐槽自己道。
傻呆着难受,他索性爬下了“桌床”,走出了学校,蹲在门口点了支烟。
夏日夜晚,一丝风都没有,依旧热浪滚滚。
看向后街的方向,草,连那个“全勤”的烧烤摊老板都没出来,整个街上死一般的寂静。
热气一下子就把烟瘾给蒸发掉了,手上的烟只抽了半根儿,就被丢掉了。
他直起身子,捂着腰,心想,干这行,总有一天老腰得蛇咯不可。
就在转身进门的一刹那,他只感到身上突然一沉,巨大的推力让他无法保持平衡,下意识的想抓住门框。却被那股力量推着,他盯着门框,脑里一片空白。
事情发生的速度太快,他完全来不及反应。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毫无防备。
一下子惊恐袭来,他的手在空中乱舞,双脚用最大的力气蹬着。
太暗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一个黑色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他努力抵着那东西的嘴。
嘴?云门突然感觉到它的呼吸扑面而来。
妈个腿儿,是只狗!云门大吼一声,那狗的嘴用力往下一压,他只感到手臂上的力气逐渐消去,肌肉发软,就像掰手腕快输了的那种感觉,紧接着,利齿穿肤,直至锁骨,云门感到一阵剧烈的撕裂之痛。
他绝望地大声喊叫。
接着他的余光看见屋内灯光骤亮,身影攒动。
咬着他的力量在灯光开启的前一秒就松开了,云门不知道它是不是跑了,肩膀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他在地上不停翻动。
随着灯光透了出来,他看见白鸽冲了出来,一下扑到他的面前,看了看伤口,眉头紧皱,对身后的人厉声道:“都让开,别堵着,先把他弄进去。”
云门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捕猎到的兔子,在地上垂死挣扎。随后身体被猎手拎了起来,准备开膛破肚。
疼痛让他意识有些模糊,他只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肩膀无力,整个手臂随着惯性往下垂去的时候,撕裂之感再一次加重。
白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去拿止血粉和纱布,还有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