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天将明。
透过窗户上布满刮痕和灰尘的玻璃,可以见到天空呈现出一种不灰不蓝无法定义的颜色。
精神还是有些恍惚。
身体里的酒精早已散去,但是隐隐藏着的不安却仍然在心里暗暗鼓动。
呆坐在床上很长一段时间,云门才拿起手机,上面的电子时钟显示,05:15。
动身下地。他站了起来,走向窗口,昨天晚上的事情回想起来总有不真实的感觉,他盯着贵族从上铺垂下来的手。指甲里还残留着一丝红色的油彩。真的像血一样。
真的会成功吗?他实在是有些担心。
这件事比起以往走狗货时的种种,并不算是什么大冲突,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设计一个计谋,没想到当一个主创人员,会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
其实当时大鲁听到他的想法是反对的,说你这完全就是开玩笑。敢情是过家家玩儿呢。
大鲁说的并不是没道理,这在别人看起来,确实不太靠谱,甚至是有些可笑而荒谬。
不知怎的,他现在尽量会避免用一些激烈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不愿意看到流血事件的发生,特别是在这种明知道连报警都没用的情况下。云门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发笑,他突然觉得这可以归根到一个问题上——他老了。
回想起在岸山,暗示刘下令动私刑,虽然只是咬掉一根手指,那样的情景,到现在他都心有余悸。并不是害怕,那是心里一种奇特的感觉,无法言喻。睡觉是睡不着了的,他索性穿好衣服,带着阿K和阿敏,出去遛弯儿。
事实证明,事情果然没有那么轻易就皆大欢喜地结束。
还有一些余波。
当时他们进入保健店,是撬锁进去的。云门撬的锁。
当那间门脸的房东带其他的人来看房子的时候。发现锁被撬了,以为糟了贼,然后就报了警。
警车只来了一辆,云门在门口盯着,冷汗直冒。卢贝贝很是疑惑,说这里一没监控二没人瞧见,你紧张个什么劲。
云门打着磕巴地说道:“有,有指纹。”
卢贝贝听了不由得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道:“你是不是看香港剧看得有点太多了,这房间里有啥可被偷的?你也没有杀人抛尸,而且为了一个小破锁,谁去查你指纹。”
云门想了一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晚上都轮着出去观察,发现那个醉汉男人,果真没有再来。
云门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一段日子,过得异常清净单纯。
云门有种回到中学时期的感觉。早起上课,放学打扫。
上理论课的时候白鸽总是在一个人闲逛,但是打扫,他是没权利发呆的,总是被云门拉过去扫地拖地擦黑板。
每天基础课都是卢贝贝讲解,有客人进来的时候,云门和贵族,甚至白鸽,都会主动去帮忙。
在学习剪刀的正确使用方法的时候,需要打空剪,就是剪空气,找一个参照物,训练自己手腕的稳度和开合剪刀的速度。云门想用贵族当参照物,结果剪掉了他一截头发。
这件事情让贵族郁闷了好长时间。
很快,就到了可以上手剪真狗的日子。上午卢贝贝讲完理论,下午上手剪。贵族剪出来的狗,其实想当的好,断面平整,除了和书本上画的有些不一样以外。白鸽会帮忙修整学员们的作品,然后会留下几个人——需要重新剪过。
这几个人中,除了几个女生总是在换,云门和贵族总是被包括在内。
云门有些想不通的是,自己被留堂是不置可否,几斤几两重自个儿心里明白。但是贵族剪得那么好,为什么还要被白鸽留下。
贵族也很不服气,偷偷凑到云门耳边,道:“你这个闷葫芦笑面虎朋友,不会是以为那啥吧?别介,你快跟他解释解释,咱俩啥关系也没有,别整我啊,我是无辜的。”
话刚说完,贵族就被云门一巴掌拍翻在了地上。
卢贝贝的特训也安排在这个时间,看到这一幕,不禁发笑,指了指贵族的狗,道:“我来告诉你们吧,你的呢,剪得不错,但是你瞅瞅你剪得那型,哪里是要求的基础型,这里一个弯儿,那里一个卷儿,我告诉你,现在是学的基础,你花花肠子太多,基础不剪好,花玩意儿剪得再好也没用。”
接着,她指着云门的狗,只说了一句话,“剪刀都拿不稳,剪得比狗啃的还难看。”
无视基础和基础太差,都是最致命的。
时间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当卢贝贝通知他要接受中期考核的时候,云门才回过神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时至盛夏。他却被这个消息的到来激得全身发冷。
这次考核的内容,是理论,按照课程的安排,只有通过接下来的考核,才能进行之后两个月密集的操作训练。
同时卢贝贝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校长打来的——两个月后正好有一次新人大赛,优胜奖可以拿到五千元钱。
云门无比需要这五千元钱,毕业之后的去向还未想好,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在之后的日子又睡在大桥下。多久没有这样紧张的感觉了,临考,背书,这些事情离他好像很远。不由得让他回忆起极度短暂的大学生活,每到期末,就会面对着面前这一大堆的文字资料,头痛不已。
他瞧了瞧旁边的空位,那是贵族的。书本散乱一桌,贵族也是属于要临阵磨枪的类型,云门看着他,恨得牙痒痒的,心想,这小子的脑子它娘的整一个奔腾处理器,那么多的东西,竟然在一个小时内全部搞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贵族兔子似的飞奔出教室。
就在这时,他合上面前的书本,思绪被外面玩闹的声音打断了。
女生们不知道从哪儿回来,发出爽朗的谈笑声。
云门正想象着能见到一群白裙飘飘的女孩子轻轻推门而进,多么青春洋溢的画面。但是紧接着门被推开时,云门眼前出现的,却是大鲁黑黝黝的大饼子脸。
大鲁粗声粗气地说:“老云,走你,今天可有好玩儿的,俺带你遛遛,你看你,都憋蔫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