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吻
先是愣了一下，几乎是同时，所有人反应了过来，拼命地挖了起来。
没有铲子没有锄头，全部人都是用手，有狗的都大声招呼狗过来帮忙，一时间泥土四溅。
冻土层说厚不厚，说浅也不浅，他们看到的是头发尖儿，那底下的冰层冻住之前应该是个湖，有水流的，头发随着水流的方向平行漂浮着，直到被冻住，还保留了原有的动态。几个人手脚并用挖了大半天也才挖了一小截出来，因为必须把盖在上面的土全部拿掉，只挖下面的话，很快上层泥土就会沉降下来，把挖出来的部分全部掩盖。
这种纵向横向一齐进展的挖掘非常消耗体力，所有人都喘着气，但是没人停下来。
云门又心急又忐忑，人就是这种这种矛盾的生物，即便知道谜底不是自己心里所想所要的，还是尽力怀着希望去揭开它，过程中既要鼓励自己不放弃希望，又要不停地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来应对最坏的结果。
这种感觉，真的是一种折磨。
不知道挖了多久，日头的劲已经上来了，晒在身上，应该会带来温暖。但是云门还是一股子寒意，从头到脚。
他们挖出了头发主人的眉毛和眼睛。
小刘哥先是蒙的，接着的一秒钟之内，他像个土拨鼠疯了似的继续挖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云门看到他的手指甲盖翻了起来，满手鲜红。刚想去拦，暗市刘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暗市刘一直低着头，云门想说点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所有人继续专注地挖着身下的泥土，没有进行任何交谈。
没有人比暗市刘和小刘哥更了解她的样貌。
看着小刘哥满脸的泥和泪，云门心里像有一颗巨石压下来，让他无法喘息。
他们把掩盖在冰层上的泥土全都挖走了，直到露出了她的上半身至腰间的位置。
就在这时，小刘哥停了下来。
从她腰部的冰层开始，颜色隐隐约约变成了暗红色。
接下来如果继续挖，不知道冰层下面的刘文倩，会是什么样子，云门完全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小刘哥呆坐在冰层上，十根手指几乎没一块好皮。他颤抖着把手伸向泥土。大鲁一把按住他，低声说：“够了。”
刘文倩闭着眼睛，面色出奇的白，衣服虽有些破，但是感觉很宁静，盯着她看久了，会觉得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小刘哥跪在冰面上，大吼着疯狂地锤打冰面，他的指骨传来咔啦咔啦的碎裂声，冰面却丝毫没有一点碎裂的痕迹，连一个缝隙都没有。
“兄弟，再，再咂，手就废了…”龙猫看到冰面上一个个血印子，忍不住说道。
大鲁看不下去了，拿了根烟坐到了旁边，手却不停地抖动，烟怎么也点不着，索性一把揪过叶敬，喃喃道：“小孩子看什么看，过来点烟。”
小刘哥把头抵住冰面，又磕了几下，他紧紧盯着冰层下的刘文倩，轻轻拂过，像是在触摸她的面颊。
眼泪滴在冰上，和血混合在一起。
他俯下身子，隔着冰，轻轻亲吻了一下刘文倩的额头。
那条草黄色的细狗，围着土坑来来回回转圈，最后终于对天长啸一声，那声音，就像在哭。
这时，小刘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云门以为他准备离开了，心说不看也罢，正准备上前扶他，不料，只见他低着头，悠悠地走上土坑，甩开云门伸过来的手，顺势捡起地上的一把刀，突然加速直冲向叶敬，拎着他的衣领一把提了起来，大吼道：“老子今天就让你陪葬！”
云门被这个他这个突发动作惊得一个激灵，扯着嗓子喊了声住手。紧接着几个人连忙冲上去阻止，叶敬眯起眼睛，云门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对不起，我父亲的债，就让，让我还吧…”
云门心里暗骂说这小子脑子真是进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它娘的求饶啊！
“哥，哥们儿，你别冲动，这孩子没错，你要真的把他给劈了，你可真的一辈子都过不去这坎儿了。”大鲁不停地摆手，一步一步往前挪着。
大鲁说话的档儿，暗市刘快步走了过去，慢慢按住小刘哥的手，直直地盯着他。
小刘哥眼里布满血丝，看了看叶敬，又看了看暗市刘。最终，还是放下了刀。
云门心里一块巨石落地。
“还有你！你为什么要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小刘哥猛然间对暗市刘声嘶力竭地喊道。
接着，他一拳打过去，暗市刘没有躲，被他打得一个踉跄。
他还在继续出拳，白鸽闪到他们中间，一把接住小刘哥的拳头，对他道：“你再怎么样，她也不会活过来。”
云门退到大鲁旁边坐下，他疲惫不堪，强烈地情绪冲击着身边的空气，他实在无法再继续承担。
但是他心里清楚，他的难过，抵不了小刘哥的万分之一。
之后，小刘哥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始终一个人呆滞地坐在边上，看着他们把土一点点地盖回到底下巨大的冰棺材上。
尘归尘土归土。
整个山林间笼罩着薄雾，日光斑驳，鸟鸣如琴瑟。云门抬头看着这景色，这并不是幻觉，只是看的人心境有异。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么些事情，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是来到了仙境。
他们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给刘文倩立了块碑。
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已经将近傍晚。
没有人愿意还继续留在这里，云门心想如果再多耽搁一下子，怕是小刘哥会想用打火机的火来烧融这冰层。但是这样真的好吗，看到另外那未挖掘出来的刘文倩，小刘哥非疯了不可。
他们决定冒险走夜路。
很快就动身了，但是那条草黄色的细狗却趴在碑前不愿意挪动一步。暗市刘没有勉强它，给它留下了一点吃的，它抬起头看着暗市刘，无力的甩了甩尾巴。
小刘哥状况也不太好，说什么都没反应，大鲁和白鸽只得架起他，硬拖着走。
他们合计了一下，不能走来时的那个洞，那里太滑，根本爬不出去，只能继续往前。云门看着逐渐入夜的山林，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