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彼岸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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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平日里有屁我就放,可是政治课上有屁我总是忍着,直到下课才敢放,积郁已久的屁威力甚大,轰的一声巨响,椅子穿了个洞,臭气弥漫。“******,污染空气,又破坏公物。”脸色黝黑的同学h说。“黑鬼,我放我的屁,关你屁事呀。”叫他“黑鬼”他就恼火,跟我扭打成一团,直到被老师拉开,而后被带往校长办公室。路上我们握手言和,商量好了说词,见了校长就说是闹着玩的,结果仅被批评了一下,而免于冲厕所的处罚。

草创时期的学校没有自来水,池塘对面的公厕也就没自动冲水装置,必须人工提水冲洗。谁来冲呢?以自愿为原则,号召大家向雷锋学习,为社会主义文明公厕贡献一份力量,可是除了学习雷锋日有人装模作样表现一番外,从未有人愿意干这等臭事,但厕所总得有人冲,于是改自愿为强制,强迫那些违反纪律的学生去冲厕所,这一来,厕所的清洁有赖于违纪的存在,不能再要求每个学生都崇高无比且严于律己,因为那样的话只会造就一个臭气熏天的公厕。

“一天,我上了两回厕所,只拉了一回屎,你猜为什么?“————我曾这样考量子。量子说另一回撒尿呗。我说不对。量子说那一定是你脱裤子放屁。我说也不对。量子问那到底为什么。我说我被罚冲了一回厕所呗。量子未被罚过,无切身体会,任他再聪明,也猜不出正确答案,除非能换位思考。这时上的是政治课,思想开小差,冷不丁被老师提问,我站着一声不吭。“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好歹吱一声,别沉默是金好不好!”老师好言相劝,我还是一声不吭,惹毛了他,他恶语相向,说我是个白痴,像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羞辱我一番之后,又说就当老师的话是放屁,别放在心上。这无异于先掴你一耳光而后赔个笑脸了事,真气人,不过我很快就气消。想想,上回因考试考砸而被他罚冲厕所,都无所谓,这回又算得了什么!课后,跨越池塘通往公厕的那条长长的小桥上人来人往,“交公粮“的人真不少。食堂伙食不好,吃下去吸收不了,吃多少屙多少,可谓二度浪费,实属无奈,没啥可说的。然而对于一度浪费(即浅尝辄止就倒掉),有必要说几句。来自农村的老师都知道粮食的来之不易,常告诫我们勿浪费,还以今昔作对比,说当年做学生时掉一粒米饭都要捡起来吃,而现在的学生倒掉的比吃下的还要多。老师说的没错,学生确实浪费,但该问责的是食堂,而不是学生。食堂按每人每月缴纳的三十斤大米和四十多块菜钱给我们提供怎样的伙食呢?吃的菜,除一个星期一餐有点猪肉外,全是煮得稀巴烂味道怪异的青菜,猪尚且嫌弃,何况人呢?吃的米饭,煮是煮熟了,只是份量严重不足,克扣了我们的米,还克扣得有理,反正你们吃不下,与其给足了浪费,还不如少给,少给的还是吃不下,倒了,喂食堂养的几头大肥猪。再来看看老师的伙食,老师未交一粒米照样有米饭吃,是否吃学生的且不说。单说菜钱,老师每个月八十多块,双倍于我们的就餐餐有肉吃且常换口味,而二分之一于老师的按理说应该是两餐一肉才对,实际上我们十二餐才有一肉,太不合理了。

也许有人会说,学生与老师岂能相提并论,岂能同等待遇,岂能作比较。好吧,就算如此。学生交的那点钱只能吃烂菜,可是交的米呢?我说被克扣了,有人又说我诬蔑。事实如何呢?请看,一辆载满货物的大卡车刚开出校门,平地栽了个跟头,一麻袋一麻袋的货物滚落水中。清澈的池塘里饥饿的鱼儿以为是好吃的,蜂拥而来撕咬麻袋,见咬出来的是白花花硬邦邦的东西,食之无味,一哄而散。校方派人来打捞,捞上被鱼咬破的麻袋,洒落的米泄露了天机,食堂克扣我们的口粮而后拿去卖的消息不径而走,顿时一片哗然。校方立刻作出回应:“卖米是为增加收入来改善你们的伙食,没想到阴沟里翻船,米湿透,没卖成,伙食没法改善了。“

由于家穷,本来吃的就不好,食堂的烂伙食我尚能适应。量子就不行,他从小吃贯美味佳肴,如何能适应食堂的牲口伙食,不面黄饥瘦才怪。量子说:“周末回家,爸妈差点认不出我来。晚饭,我连吃五碗还想吃,父亲拦住我说再吃就要撑破肚皮了,问我胃口何以变得这么好。我说食堂的伙食太差,跟牲口吃的差不多,我们吃不下倒掉的食堂拿去喂猪,倒多了猪吃不完,食堂就减少米饭的份量,克扣下来的进了自己的腰包。父亲勃然大怒,立马打举报电话。“我说:“难怪上级来检查。“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巧合,那天加菜,上级盯着我饭盒里的几块猪肉问道:“是不是餐餐都这样?”我竟不知如何回答,实际上回不回答都一样。检查过后,学生的伙食————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如果你不能忍受,可以不在食堂就餐,或者多交钱伙同老师吃喝。量子选择后者。伙食一变,量子的食相跟着变,以前艰难吞咽一两口了事,如今细嚼慢咽至喉囊处,吐出来,吸回去,再吐出来,再吸回去,反反复复,牛反刍般的吃,吃得津津有味。

像量子那样伙同老师吃喝的学生少之又少,因为多数学生家里都不富有,舍不得多花钱。每当开饭,我们一如既往地艰难吞咽,实在咽不下就倒掉。

食堂前的潲水桶装满了剩饭菜,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瘸一拐地来到桶边,抓起桶里的剩饭菜往嘴里塞,旁若无人地吞食,填饱肚子要紧,顾不得别人的眼光,意识不到危险的临近。一黑汉子冲过来一脚把乞丐踹趴下,然后抓起他的头往桶里按,吼叫:“妈的,叫你吃,吃呀,怎么不吃了,****的。”骂毕,把乞丐甩出丈外,再扑上去踹他一脚,叫他滚蛋。乞丐挣扎爬起,抹掉脸上的尘土与饭粒,怒容毕露无遗。

黑汉子太过份,简直不是人,学生们议论纷纷,纷纷指责他的不是。他非但无悔意,反而教训起学生来:“看看,人家想吃都吃不到,你们居然嫌弃、倒掉,像话吗你们?“

黑汉子叫文鬼,食堂炒菜师傅,四五十岁,脸黑如锅底,肚大如牛,肥得流油。据说,夏日里,他精赤条条地挥舞铁铲炒大锅菜,挥汗如雨下洒入锅里,免添水,省油盐,奉献一身汗水节约了开支,臆想自己行为的崇高想到兴奋处,他往灶台上一跳挥舞翘起的****……。怪不得吃饭时有人惊叫:“卷毛菜,恶心极了。“

平时炒的青菜,文鬼不碰,唯独每个礼拜的那一餐猪肉,他一边炒一边吃,吃得嘴角流油。“师傅,你这是干什么呀?”有人问。“看熟了没。”文鬼嘿嘿笑。

文鬼庄稼汉一个,凭关系混入学校食堂。他臭名昭著,我默默无闻,他不认得我,我认得他。我们虽不同村,却同宗,族里有人在学校做公,父母引以为豪,我却以为耻。

学校食堂污水横流,流入池塘,污染水源,闷死鱼儿,不死的群起争食学生倒入的剩饭菜。文鬼眼一亮,打起鱼的主意,一边做事一边垂钓,惬意之至,对彼岸传来渔家的怒吼声,要么充耳不闻,要么回应一句“钓你妈的”,而后我行我素。文鬼的一意孤行书写了这样一个后来广为流传的故事:一天晚上,文鬼钓到条大鱼,做成生鱼片下酒,喝多了,频频上厕所,畅快排泻,爽叫连天,叫到最后变做哀嚎,伴随砰砰响,而后抱头滚出厕所,身后紧跟一青面獠牙的恶鬼。那鬼一面手扬板砖一面吼叫,钓你妈的叫你钓……

听说厕所闹鬼,一帮不信邪的老师手执木棍前来捉鬼,见那鬼没入坟堆不见了,众老师胆战心惊,纷纷打退堂鼓,打道回府,路上碰见头破血流的文鬼,便问何人所为。文鬼一会说是人,一会说是鬼,一会是说人扮鬼,一会说是鬼扮人,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说不清楚。众老师一致认为是鬼来人间过节。

鬼节过,中秋来。学校不放假,又没碰上周末,未能回家过节。下午放学,舅舅来接我到他家吃饭。饭后,舅舅带我到附近的小河里洗澡,河里人真不少,清凉的水冲走身上的汗味,冲走一天的劳累。我逆流而上来到舅舅身边央求他教我气功。舅舅说:“炼气如流水,须顺其自然,来不得半点免强,免强只会适得其反,有害无益。目前你所要做的是专心读书,将来有一天你会发现气功就在你身边,与你同在。”

为方便我上学,舅舅送我辆自行车。骑车返校的路上,我发现舅舅家门前的那条小河贯穿学校北面那片水田。

寄宿学校,自行车平时用不着,我把它放在车库里。同学p老向我借车,借吧,怕他骑坏了,不借吧,又怕惹恼他,遭报复,很为难。想当年,我们经常打架,不分输赢,谁也不怕谁,倒不是因为旗鼓相当,而是大家处于同等地位,都是小孩。上初中后,P变坏了,跟不良社会青年鬼混,光天化日偷鸡摸狗的事都敢干,欺负同学更不在话下,甚至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老师奈何不了他。他自以为已踏入成人世界,与成人平起平坐,谁也不怕。而我仍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小孩对大人总是心怀敬畏,这就心理层面而言,生理因素也不能忽略,饭再难吃也能吃的他长得比我高大健壮,具备欺负弱小的资本。

补充说一下,P没有自行车,并非家穷买不起,而是p父不给他买,以免他骑车到处乱跑、荒废了学业。再痞的父亲也有望子成龙之心,可是P无视其父的良苦用心,偏要继承其父的痞业。P父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别人这么干不败家才怪,他却以此发家,成为新时期成功人士的典范、有本事之人的楷模。P母和量子父亲是兄妹,p与量子是表兄弟。自从p母病逝后,两家不相往来,形同陌路,原因主要是p父不屑于量父的自命清高,而量父嫌恶p父的歪门邪道,各自自以为是,谁也不服谁。

正因为我好欺负或者说好说话,P总是向我借这借那,昨天借笔,今天借车。我问他去干吗。他说我家新楼房刚建成,搬入新房,大摆宴席,我要回去好好吃一顿。我问你家楼房几层呀。他说跟它一样,边说边指向新建的教职楼。

那教职楼三层高,名叫东拉,既有东拉,就有西扯,东拉西扯或者说忽东忽西是我的叙事风格,至于西扯在哪?一会再说,先说东拉。

东拉就在学校东面池塘边上,建成之日,老师们纷纷搬出学生宿舍楼入驻其内,缓解了学生住宿的紧张。终于可以一人一铺位,不用挤着睡,学生高兴极了,池塘里的鱼儿却因家园沦为粪池郁闷死了,只因东拉的屎尿尽往池塘里排,池塘有限的降解能力怎堪承受老师们无穷无尽的排泻呢?

声称为教育事业贡献毕生精力的历史老师F早该退休了就是不肯退,不肯告老还村,坚持干到现在,刚好六十六岁,六六大顺,适逢东拉建成,分到了房子,他立马退休。没分到房的人骂他“老不死,占着茅坑不拉屎。”

F不在乎。

F教了一辈子的书,教了两代人,前不久教过我,几十年前教过我父亲。父亲说当年上门追讨欠费的就是他。

他混了一辈子,混得骨瘦如柴,才混到一套房子,不容易啊!

西边池塘对面一夜间冒出个叫西扯的屠宰场,与学校遥相呼应,相互致敬。

家养的猪一出栏就进入西扯,命断屠刀下,流的血不值钱,没人要就倒入池塘里,太可惜了。母亲叫屠夫留一些,屠夫爽快答应,父亲去取回。自家养的猪,血没白流,肉却是人家的,自家吃不起自家养的。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入梦。梦里,吃足猪肉,塘里畅游,真爽。梦醒了,遥望西扯,吃猪肉不是不可能,游泳恐怕永远是个梦了,因为池塘已变成污水池。

大地起到过滤净化的作用,池塘的污水渗透到井里变成清水。

全校几百号学生的生活用水就靠一口小水井维持,用水异常紧张。下了晚自习,大伙提着水桶直奔水井,井前长队如龙,我和量子居龙尾,等到最后没了人,咱俩取水就地冲凉,酣畅淋漓。偏偏这个时候有女孩子来打水,一声尖叫惊动了教导主任,主任气冲冲而来卷走我们的衣服,乐坏了一旁乘凉的校长。我们羞愧难当,裸奔回宿舍,穿上衣服,然后直奔主任办公室而去。路上,我琢磨着如何自我检讨。量子自信满满,说不用检讨,看我的。进入办公室,量子说我们这么做,校长都没说什么,主任,你凭什么没收我们的衣服?主任愣住了,片刻才醒悟,而后挥手叫我们把衣服拿走。事后,我说你吃了豹子胆,敢这样跟领导说话。量子说不这样说,照你老实检讨,早被罚冲厕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