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确实是老了,起初我还以为它是因为晚上没精神,所以趴地上不爱动,结果仔细一看,原来是命不久矣。
我很爱狗,以前家里就养过一只,但是最后却被毒死了。我从来没见过哪只狗是自己老死的,所以这次觉得分外的好奇。
“这狗养了多久了?”我悄声问。
老人一听眼皮一睁,目光中有了一些精神。
“十多年啰”他低头朝旁边看了一眼,嘴里咂咂的使唤,老狗闻声也昂头舔了舔舌头。
“那还真是有些年头了”我轻笑道,心里感觉很是震惊。
我们那里的农村里有个俗语,叫“猫八狗十”,什么意思呢?就是家里的猫儿,养的年头不能超过八年,狗儿呢,不能超过十年,否则就会成精。
成精啊,那就是妖了。
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思想,都把妖归纳到邪恶的那一类里去,比如封神榜里说商纣王的灭亡,就是狐狸精妲己干的,这个印象可谓深入人心。所以说呢,普通人对成了精的东西,一般都是敬而远之,只要稍稍感觉有些威胁,就要打要杀的。
我歪头又朝老狗看了一眼,正巧就碰到了它的目光。
这个目光怎么形容呢?里面蕴藏着一丝疲倦,但却很温和,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好像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看得一愣,陡然凝神,心里不知为什么泛起一阵惊恐。
这明明就是个老人的目光,怎么会是条老狗呢?
老人舒了口气,伸了伸腿好像活动了下筋骨。
“是很有些年头了,都快成精了”他微微笑道,伸手摸了摸老狗的脑袋,“再过三天就要走了”
嗯?我心里一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您还能掐会算?”
老人撇撇嘴,给我倒了杯热茶,若无其事道“我都活了那么久,什么事情没见过?”
“那……知道它要走了,您很不舍吧?”我避重就轻道,心虚的抿了口茶水。
“这有什么舍不得,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老头子我见的多了”老人抹了把脸道“该留的留,该走的走,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他顿了顿道“它肚子里长了那么大块肿瘤,活着也痛苦,倒不如死了痛快”
“肿瘤?”我好奇道“什么肿瘤?”
“还能有什么肿瘤呢?”老人没好气道“还不是有些傻子抢破脑袋的狗宝?”
狗宝?这东西我知道,我曾经听族里的老人讲过,活了很大岁数的老狗肚子里,一般都会长这东西,据说是有许多特别的用处,金贵得很。我反正没见过,只是在《本草纲目》里了解过一点,这是一种很名贵的中药。
“现在的人呐,都疯了”老人摇头道“把这畜生的瘤子当宝贝,也不嫌恶心”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摸了摸鼻头道“是挺傻的,不过我也挺奇怪,这东西真有那么灵?”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呗”老人说话的口气像个哲学家,“你要不要?到时候我送给你”
我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天出门遇到贵人了?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和这老人非亲非故,他怎么一开口就送我东西呢?
“对了,你叫啥?”老人问。
“哦,您叫我小王就好了”我连忙放下茶杯道“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老人伸手捏着指头不知道在算什么,漫不经心道“章,立早章,章广淳”
章广淳?我心里默念了一遍,还未开口,老人却“咦”的一声撇了我一眼,然后站起来走到墙角的一条长凳旁,上面挂着一件衣服,他从衣服里掏出了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呢?两样东西都呈半月形,比月牙还要圆润,表面暗红,看起来像是自然生成的颜色,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物什,被摩挲的发亮。我想了想,大略判定是一堆阴阳爻,算命用的。
老人双手合十,将阴阳爻放在掌心,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声音陡然一停,阴阳爻就被铺在了前面的凳子上。
啥情况?我仿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向老人。
老人也懒得理会我,埋头仔细的看了看,眉头紧皱好像知道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这里我要提一点,就是阴阳师能不能给自己算命这件事,我不知道其他流派是什么情况,单单只说我爷爷的教导,他曾经明确的告诫我,千万不能给自己算命,否则一定会遭天谴。我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尝试,以后也不会去冒险。
“老伯,您在干什么?”我凑过去小心翼翼的问。
老人抬头讪笑道“我就闲着无聊算了一卦,没想到算出个贵人来了,真是有趣,有趣。”
贵人?说的是我啰?我脸一红,故作茫然无措道“您在说谁?”
“就是你”老人伸指一点,不过脑袋却稍稍一歪,看向我身后半掩的大门。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外面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您怎么了?”我悄声道“是不是司机来了?”
“哈,没有”老人轻咳一声,道“看错了”
我感觉屋里的气氛有点诡异,也不自觉的点头道“您刚才给我算了些什么?”
“你今晚有一劫”他精瘦的手指又一指我的脑袋,眯笑道“不过都是小事,有惊无恐而已”
这老人的口吻,让我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路边摆摊的算命先生,那神情都一模一样。
“这位骚年,我看你印堂发黑精神不振,近日必有一劫,不如买我这道符护身吧?不要九九八,也不要九十八,只要九块八,平安幸福带回家”
然而老人却不说话,一双眼睛精光闪烁,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正在此时,他眼神却又明显的一飘忽,错开我的脑袋看向门口。
第二次了,我心里一沉,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怎么了?”我不敢乱回头,唯恐惹下祸端,冷声问道“您在看什么?”
老人眉头一扬,笑道“有只兔子”
“兔子?”我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回头一看,嘿,门口居然真的有只小白兔。
咦,这是哪里来的?
“抓住它”老人示意道“快去”
我茫然的站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去,总感觉自己像个****一样。
你们见过谁大半夜抓兔子的?
“快,不然就跑了”老人在背后鼓动道。
我一听,算了,反正闲得蛋疼,就当锻炼身体了。我蹑手蹑脚的往门口靠过去,结果小兔子的警惕性还挺高,撒丫子就往外跑。
哟呵,你这小东西,见了本大爷还想逃?我心里一冲动,直接就飞跑出去了。
小白兔在黑夜中特别的显眼,我用肉眼就能看见它。这家伙像是挑逗我一样,跑一阵就停下来,似乎在等我,可等我悄悄围上去呢,它又扑腾扑腾的跑一段。反正就那么两三米的距离,不远不近,撩拨的我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立马扑上去。
跑了三四节路,我眼看就要抓到他了,猛然听见背后一声汽车的轰鸣声。
我回头一看,真没劲,原来是辆渣土车从远处开过来了,害得我白欢喜一场,以为是末班车启动了呢。
我再去看小白兔,这小东西已经又跑到两三米外了。
这一次老子非得抓住你不可,正好炖一锅兔子肉。我心里恶狠狠的想,脚下一蹬就冲过去。
“轰~”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摔倒在地,我骂骂咧咧的又回头一看,那渣土车居然翻了,车身翻滚下烂水泥路,直接压垮了大半边房子。
这下我是真傻眼了,那房子就是几块简易木板搭成的,根本受不住力。
糟糕,章老头还在里面呢!我吃了一惊,再顾不得其他立马往房子跑,一边跑一边喊。
“老伯?老伯你怎么样?真是******见鬼了!”
我跑到渣土车旁一看,里面司机头破血流,不过居然还能颤颤巍巍的自己打开车门爬出来,我心里那个气啊,这****大半夜的往野地里乱倒建筑废料,这次倒霉了吧,活该!
“老伯?老伯你在哪?”我四脚并用的爬到房顶大喊,掏出手机报警,手指哆哆嗦嗦的按键都不利索。
“我没事,你咋咋呼呼的干什么?”老人在里面若无其事的回答,一脚就将旁边的墙壁踹开个大洞,自己走出来了,还顺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我看得目瞪口呆,连电话里警察叔叔恶狠狠的问话声顾不上回答。
这家伙竟然一点都没事?我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神经质般看了看四周。
我确实没有看错,那渣土车真的是压垮了大半边房子,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角落还支撑着,老人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瞬间我就明白了,今晚我是遇到老神仙了,他刚才指点我逃过了一劫,不然我就得埋在废墟下。
这件事情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并且毫不避讳的告诉大家,那个车站是武汉某个9字头公交车的始发站。它还在,旁边依旧是个简易木板搭成的休息室。不过田野里的水泥柱修好了,架上了铁轨,那是一条城际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