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几人如何说，云绣都是客客气气的，客气的招待，客气的拒绝，客气的把人送出去。
“绣姐儿啊，别说奶奶说话不中听，这二家三家不如头一家，姑娘家说亲事，头一家往往是最好的。他们家条件不错，能看上你已经是难得了。”
“云绣知道，只是云绣还小呢，如果奶奶你觉得好，你不是还有孙女呢么？”
你有三个孙女，真要是那么好的亲事，你还不得死命的往敏敏棋棋身上揽。
看到云绣跟个铁疙瘩一样油盐不进，云绣奶奶闷了一肚子气回去了。
她刚才可是收了人家的礼的，这亲事要是成不了，那礼不就得还回去。
云绣可不管那么多，十四岁，在前世还是上初中的年纪，而且自己这身体亏损得厉害，到现在还没来初潮。
嫁人？
小孩子玩过家家么？
二十五的时候，虽然外面已经是冰天雪地，可是云绣还是照旧带着弟弟去了镇上。
今年没有无忧的大黑了，好在前段时间挖沟时路面阔宽了不少，虽然有积雪，可是比起以前好走多了。
云绣也瞧见了卖包子那家的儿子，年底生意好，正帮着他娘卖包子呢。
一米七左右的个头，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头上戴着帽子，忠厚老实型少年。
看到云绣看着自己，那人还害羞的对着云绣笑了笑，一张脸红扑扑的。
这可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类型，云绣连第二眼都没瞧，牵着小包子小心翼翼的迈过那些泥泞，直接往成衣铺子去了。
“绣姐儿来了，老板娘在里面呢，你直接进去找她就好。”
“谢谢了！”
云绣有些疑惑……
这个小伙计今天怎么如此热情？
她也在这里接了很多伙了，平时自己来了他可是连招呼也不打的，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绣姐儿啊，大姐对不住你！”一看云绣姐弟俩来了，老板娘放下手里的帐本，拉着云绣的手满是歉意。
“大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云绣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哎，前些天对面卖包子那户人家是不是去你家提亲了？”
“恩，不过我拒绝了！”
“都怪大姐，外面那伙计是那妇人的娘家侄子，邻里邻居的，说是来我这里帮忙作事我也没拒绝，你在我这里接绣活，人家记在心里呢。”
原来是这样啊？
云绣心里有底了。
“那妇人先前和我说过一次，想让我帮忙牵个线，我没答应，我没想到她真的请了媒婆上门。”
“哪能怪大姐，再说了，我接绣活也不是只有他知道，没关系的，大姐放心。”
“大姐就怕对不住你，那家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可要多当心。”
“谢谢大姐了。”
“哪里的话！”
——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云绣奶奶破天荒的让姐弟俩去云绣叔叔家吃杀猪饭，云绣真的是“受宠若惊”啊。
云绣也没想着拒绝，做面子的事谁都会，反正指望她去帮忙是指望不上的。
“姐姐，奶奶一直都不喜欢我们，为什么还要让我们过去吃饭？可以不去么？我一点也不想去！”
姐姐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些人，老是欺负姐姐，他不喜欢。
“宝宝，很多事情呢，不是不喜欢就能不去做的，奶奶是长辈，她可以不喜欢我们，我们却不能不尊敬她。”
云绣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如自己的愿，为了小包子好，她只能这样和他说。
“奶奶有时候很恐怖，像老妖婆！”
“恩？姐姐之前怎么和你说的？”
“尊老爱幼！”
“对！”
“可是，宝宝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婶婶和叔叔，也不喜欢棋棋姐姐。”
小包子也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可是他就是不喜欢他们。
“这样的话只可以和姐姐说，在外面可不能说，即便是心里不喜欢，可是嘴上也不能说出来。”
“我知道，宝宝才不会和外人说呢！”
云绣奶奶之所以会让云绣姐弟两个过来吃饭，完全是为了卖包子那户人家先前过来提亲的事。
前天去赶集，那妇人热情得不行，还给她送了几个大肉包子，这样热情的人家，要是对了亲戚该多好。
杀的是云绣奶奶养的猪，可是张氏娘家人一个不少的来了，杀猪的事云绣确实帮不上忙，厨房里的事也轮不到云绣。
所以，她就和敏敏坐在临时搭建的火塘边帮忙烧热水而已，毕竟杀猪的时候热水不能少。
小包子和吴钦拿着尿泡出去和小朋友玩，这个时候孩子的玩具少，这样可以吹起来的尿泡一向是他们喜欢玩的。
云绣奶奶家的两根肠子全部灌了香肠，不过只用了脖子上那块和肚子底下那块肉而已。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人是个什么观念，居然不喜欢肚子上的五花肉。
切成小块的肉和豆腐搅拌在一起一起，加上盐巴辣椒花椒和香料搅拌均匀灌进去，这是一般人家最常用的方法。
除了豆腐肠还有血肠，猪血和糯米灌进去，放进大锅里煮熟后放着慢慢吃。
这样的天气，做得再多也不会坏，吃的时候放在饭上蒸一蒸就可以吃。
杀猪饭确实很丰盛，姜丝炒猪肝猪肾猪心一大碗，酸菜炖肉一大碗，煮好的血肠一大碗，糙米饭蒸了一蒸笼，男女分成两桌吃的很热闹。
吃完饭，云绣和敏敏负责善后处理，油腻太大，用热水泡着碗筷，然后用丝瓜瓤子沾上灶灰挨个刷，只有这样那些油污才洗得干净。
物资贫乏，大家在没有皂角的日子里，也是用灶灰水洗衣服的。
云绣在家里也是这样刷碗的，只是婶婶家的碗筷污垢不少，先前沉淀下来的黑污基本已经遮住了碗本身的颜色。
她本想着仔细擦一擦的，可是看到敏敏只是简单的清理，云绣也就作罢了，反正自己也不用这个碗吃饭。
吃饱喝足，婶婶的娘家人告辞离开了，带着云绣奶奶给的一大块肉离开的，他们是好亲家，你来我往的好不客气。
给肉的时候，好似怕云绣看见似的，云绣奶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装在了篮子里。
云绣很好笑，看到没什么事情，自己也带着小包子告辞回家了。
“绣姐儿啊，带着弟弟来你奶奶家吃杀猪饭啊？咋滴？你奶奶就没给你一块带回去过年，你婶婶的娘家人可带了不少走呢？”
“三奶奶好，我们已经吃过饭了啊，家里还有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你巧姑姑送了不少肉过来，你下午来三奶奶家一趟，拿一块回去过年吃。”
“巧姑姑真孝顺，云绣可沾了三奶奶的光了。”听着婶婶家厨房里传来的摔锅铲声，云绣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这个三奶奶是云绣奶奶的弟媳妇，也是最大的敌人，两人较劲了这么多年，老了都没停下。
——
年初一，云绣带着小包子四处拜年。
村子里的吴姓人家也就二十几家，云绣带着小包子每一家都去了，其他有老人的人家也都去拜了年。
要在这里生活，人际交往是必不能少的，云绣也尽量的带着小包子融进大家的圈子里。
人情世故，要学的东西真的很多很多。
云绣没想到，自己上次拒绝得如此干脆，那卖包子的人家居然还能继续上门，这才刚过完年居然就急匆匆的来了。
看着照旧和媒婆一起来的妇人，云绣直感叹，这亲自上门给儿子提亲的，十里八村恐怕也就只有这一位了。
云绣照旧是客客气气的拒绝了，虽然还在新年，可被拒绝了两次的两人，脸色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好看了。
她奶奶赶紧的把人请回了家里去，直说自己那孙女不懂事怠慢了两人，还好茶好饭的招待了二人。
云绣自然也知道奶奶把那两人请家里去了，虽然自己手里有官府的文书，婚嫁也捏在自己手里，可是这种随时需要防备的感觉，还真的是很不好。
她没想到，奶奶这次做的居然如此过分，那两个妇人第三次上门时，居然带着聘礼一起上门了。
同来的还有两个男人，还有那妇人的儿子，当然了，还有云绣的奶奶和叔叔婶婶。
看那架势，两家仿佛已是姻亲。
在这个时候婚嫁可是大事，后面少不得还跟着一大群瞧热闹的邻居。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云绣自己是不可能接受那所谓的聘礼的，都是云绣奶奶自作主张接下来的。
“哎呀！绣姐儿啊，我们知道姑娘家害羞，你放心好了，我们都已经和你奶奶和叔叔婶婶说好了，你呀，安安心心的等着做新娘子就好了！”
“你们这是要强娶？”
“这哪里的话，你爹娘没了，难不成你一个姑娘自己找婆家？”
“奶奶，云绣手里可是有官府的文书的！”云绣也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搬出了官府的文书做靠山。
果然，云绣这话一出，云绣奶奶几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媒婆一行人却是满脸不解。
“我说了我不嫁，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拿着你们的东西离开我家。”
“绣姐儿，你可不能这样，你奶奶可是已经收了我们家的聘礼银子的。”
“她收了你的银子，你找她要儿媳妇去啊，我手里有官府文书，婚嫁完全由我自己做主，旁人不得干涉，所有的邻居都是见证人。”
看着那些不知好歹的人，云绣一点也不客气，有这样做长辈的么？
把自己当什么了？
光天化日之下领着陌生男子上门，这不是存心要坏了自己的声誉么？
“你们完全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许诺了婚事，这事可和我没关系，你们还是快些离开我家吧，以后也别再来，如若闹到了衙门里，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虽然依旧是客客气气的，可是云绣话语里的强硬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时候民怕官，那怕的不是一星半点，一听云绣有官府的文书，媒婆和前来下聘礼的人都愣住了。
再看看云绣奶奶和叔叔婶婶那闪躲的眼神，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请吧！”
云绣才不管呢，直接把人给请了出去，自己家这庙小，可供不住这些大佛。
“老姐姐，你这做奶奶的不地道啊，你可是收了我家的聘礼银子的，也许诺了一定把你孙女嫁给我儿子的。”
“哎呀，我这孙女性子倔强，走，我们先到家里去再说。”
看到村子里的人那嘲讽的眼光，云绣奶奶可丢不起这个人，可是自己真真切切是收了人家十两银子，所以这事还得继续想办法。
外人不知道一行人是如何商量的，总之媒婆几人离开的时候，手上没带着那些聘礼。
大家都在猜测，云绣奶奶和叔叔婶婶这是又要出什么妖蛾子了。
——
下午时分，云绣奶奶和云绣的叔叔婶婶再次上门了，云绣叔叔的手里提着那所谓的聘礼。
媒婆走了，两人这是亲自给送上来了？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奶奶，你就给我嫁！”一进大门，头一句话就是这么严厉。
刚才给两人开了门的云绣很是后悔，早知道就不给他们开门了，一出接一出的，他们不嫌累她还嫌烦呢。
“奶奶，他们家给了你多少钱，你这样迫不及待的要把我嫁出去？”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也别拿官府的文书来吓唬我，我打听过了，晚辈状告长辈得先打十个板子，你要真干出那不孝的事，不怕打板子，你尽管去告我。”
云绣真是气笑了，看来这些人一个上午的时间还真商量了些东西出来，连晚辈状告长辈要打板子的事都知道了。
“云绣是宁死不嫁的，如果奶奶执意如此，那么云绣愿意背上那十板子也要讨个公道，云绣不相信，这盖了大印的官府文书做不得数。”
这个老毒妇，她不让自己好过，云绣也绝对不让她好过。
“县老爷最是公正廉明，你们这算计亲孙女的行为，想来他不会视而不见，奶奶真要逼得孙女和你对薄公堂么？”
云绣也不怕他们，虽然她一样忌惮这这里的律立，可是做人也不能总是被骑在脖子上欺负。
“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把这不孝女生下来干什么啊，纯粹是要气死你的老娘啊，儿子啊，你怎么死得那么早啊，你娘的命好苦啊！”
对云绣姐弟俩，老太太以前一直是横眉竖眼，这是云绣第一次瞧见奶奶撒泼。
一个六十零的老太太泼妇一样坐在地上哭天喊地，那场面还是很有震撼力的。
“你如果觉得委屈，只管找我那死去的爹去讨公道，顺便帮我带句话，替我们姐弟俩问问他，为什么他的儿女被人如此欺负他也不管？”
听到云绣的话，云绣奶奶顿时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咕噜咕噜”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家快瞧瞧，这就是我的好孙女，这是咒她的亲奶奶啊。”
“谁家的奶奶像你这样，平日里对亲孙女亲孙子不闻不问，为了几个钱就要强迫她嫁人的？”
看到僵持不下，云绣叔叔赶紧和稀泥，“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还不快给你奶奶赔罪！”
“赔罪？你可真是我的好叔叔，你还是赶紧带着你的老婆和老娘回家去吧，收了人家多少钱自己解决，或者，你们愿意看我挨上十板子，大家再对簿公堂。”
“你这丫头，什么钱不钱的，你奶奶这不是先替你保管着吗？”
“谢谢了，你也有两个女儿，你们要实在中意那户人家，就把自己孩子嫁过去，别再打我的主意了，快走吧！”
“人家要的是你，瞧不上敏姐儿呢，你以为我没这个意思啊！”
只是这话，张氏只能在心里嘀咕。
“我今天就不走了，这是我儿子家！你能把我怎么的？”
“不走是吧！”
云绣火了，这些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地上放着的东西，说是聘礼，也就两包糖而已，越看越火大，云绣直接把那两包东西从大门扔了出去。
“拿着你们的东西滚出我家，要是继续赖在这里撒泼，我不介意请族亲们开了祠堂好好论一论。”
看到云绣的脸冷冰冰的好似能结冰，张氏居然有种害怕的感觉，赶紧的把地上一直咒骂不断的婆婆搀扶了起来，半是搀扶半是架着她，赶紧的出去了。
“叔叔，你见多识广，你说，对谋夺侄子侄女家产在先，逼迫侄女嫁人在后的人，县老爷会如何处置呢？”
“你这丫头，胡咧咧什么？”
云绣叔叔就是一个自私贪婪又贪生怕死的人，一听云绣这阴恻恻的话，那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呵斥了云绣一句，赶紧跟着老娘媳妇的脚走了。
云绣觉得，自己这身心还是不够坚实，还是受到了打击，被这些人气得，肚子一阵阵的疼。
有这样的亲戚，还真是悲哀。
只是，现在悲天悯人的时候，这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想到这里，云绣赶紧把小包子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