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级别高了,你不是也升级了。你老公怎么破天荒地来陪”两位老公都憨憨地笑,也不理她们,他们也有交“你精神还是不错,是腰疼站不起来?”付医生关切地问。
“哎,估计到最后期限了,我是来问问高主任,看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让我过最后一个团圆年。不能影响全家人过年吧,一家人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个年。”
“你的要求还蛮多,老天爷让你活了这么久还不知足,哈哈。”
“我知足了,虽然得了这个病,受了这么多磨难,毕竟老天爷还是给了我那么多平安健康幸福的日子,我知足,比好多人幸运。我知足,你是不是嫉妒我啊?”
“嫉妒,老天爷要是再给我二十六年,我可以活到八十多岁,那就太幸运了,哈哈。”
第七天,可爱婆婆又打针又抽血,韩柳也打了两针,又是打得她们龇牙咧嘴。韩柳没抽血,心中暗暗得意。
“你今天怎么不抽血,不是也要抽的吗?”可爱婆婆记忆力太好,韩柳忙把手指放在唇边,她会意,不再追问。
等护士走后,韩柳悄悄告诉她缘故,并悄悄给她看她藏起来的小管子。婆婆又惊又喜,一个劲地求韩柳给她帮忙。
一整天,可爱婆婆都有点兴奋和不安,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无所事事地边看电视边自言自语,上午打完了针也不出去晒太阳,还时不时出门看看,又跑进来对韩柳眨眨眼。中午,她女儿送饭来了,她也没有了往日的兴趣。
“妈,今天做的土豆烧肉,你想不想吃?还给你蒸了个玉米。”女儿忙忙碌碌地,她一点也不关心,女儿给她洗了手,让她先吃玉米,她非要掰一半给韩柳。韩柳今天好了些,但玉米难消化,她吃了会不舒服,可是见可爱婆婆那么坚持,没办法,陪她吃吧。两个人都不适合吃玉米,可偏偏又要吃,慢慢啃吧。
啃了几口,韩柳装不下去了,她放下了玉米。
“我也不想吃。”见韩柳放下玉米,可爱婆婆也没精神啃完它。
“哎哟,今天没对上您老的胃口。不想吃就放在那,等会儿我吃,你吃饭吧!”
“我吃不完,不想吃玉米,我吃饭。”
“是叫你吃饭,玉米放着,我吃。”女儿大声地说,接过玉米。
“玉米是饭,玉米是饭我也不吃。”
“又听不清楚了。”
午睡后,大家陆续起床,婆婆又时不时出门转转,回来对韩柳做些小动作。韩柳出门,示意她别跟着,看到护士站写有自己名字和婆婆名字的小管子,她又偷偷拿到了手里。进了病房,婆婆就紧张地围了上来,韩柳偷偷给她看了看,又紧张地藏进柜子里。两个人互相挤眉弄眼地笑笑,然后各就各位,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电视。
第八天,可爱婆婆打针,韩柳也打针,两人都没抽血,两人心中暗暗得意,故意龇牙咧嘴。
这天上午,高主任笑眯眯地带了一群医生来查房。
“她们两个这两天查血结果怎么样?”
“她们这两天没查血。”一个医生一边看记录,一边说。
“我开了医嘱,不知怎么没抽。”郑医生无奈地说。
“她们没查血?血象那么低不查血?是谁不查,是病人不查血吗?”高主任有点生气。
“是她们自己不愿意查。”郑医生有点委屈。
“谁不愿意,韩柳吗?还是婆婆?”两个人像犯了错的学生一样望着高主任一言不发。“不配合医生治疗,明天起,把她们两个的治疗停下,不给她们治了。”高主任假装生气地离开病房。
可爱婆婆望望韩柳,韩柳望望可爱婆婆,两人笑成一团。
护工和柳敏芝莫名其妙,等韩柳拿出三个小管子,她们才恍然大悟,匆忙去追高主任他们。
人生最苦是相思,爱比不爱更寂寞更痛苦,极致的感觉感受,幸福时在云里雾里,痛苦时在火里水里。崔扬来时,日子似乎过了几辈子。他把自己收拾得神清气爽地来了,阳光、帅气、白皙、干净。韩柳看到他比看到上帝还兴奋,眼里射出的全是火热火热的光芒。柳敏芝心里却暗暗叫苦,不知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一方面为女儿的重新振作而高兴,一方面又为她这样迷恋崔扬而揪心。
“柳阿姨好!韩柳还好吧?”
“嗯。”柳敏芝看着电视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这段时间太忙,一直没来看你们。”
“哦,还好。”柳敏芝和护工在专心看一韩国肥皂剧,两人边看边讨论几句。
崔扬明显地感觉到柳敏芝没以前那么热情,以为她是为自己这么久没来而生气。他坐下,看看韩柳。
“好吧,伤口还疼吗?”
“疼。”
“怎么了?还疼。”崔扬紧张地问,韩柳调皮狡黠地笑。
“你有没有天天想我?”韩柳悄悄对他说,噘了噘嘴,想他把自己忘了这么久,有点不高兴。
“有。”崔扬心想我累得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听他这样说,韩柳立即高兴起来。
“你这些天都忙什么去了?”韩柳立直了身子,拉了拉被子,重新坐好,恢复到正常状态。
“好忙,赶在年底之前要完成一项专利,写报告、申请,写论文,做试验,天天忙得要死。今晚我值班,想到你快出院了,抽空过来看看,不然一点空闲也没有,完全脱不了身。离了我,他们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一会儿没看见就要到处找。”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一方面为别人总是四处找他而好笑,一方面又为别人这么信赖依赖他而高兴。
“申请专利?那是创新,是新技术?”韩柳想到他这么能干,也很高兴。
“算是吧。”崔扬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韩柳见他坐不住了,耍赖地轻晃了一下身子。他收起手机,对她笑笑。
“今天是化疗第几天?检查结果都还好吧?”崔扬问,韩柳扳手指数了数。
“第六天,白细胞低了,血小板也低了,打了三天针,天天查血常规,把我血管都快戳烂了。天天打针,手臂打得又红又肿,硬邦邦的,好痛!”韩柳皱着眉头,一副痛苦状。
“用热毛巾敷一下会好些。”崔扬笑着,不置可否。
“我妈天天给我敷,还不是疼。”想起早上查房的事,韩柳又笑起来。
“笑什么,到底是痛还是不痛,又在忽悠我是不是?”
“没有。”韩柳对他讲上午查房的事,两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电话来了,崔扬站起来。
“有事等着我,我真要走了。”
韩柳无奈地望着他,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只见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匆匆离开了病房。
第九天,查血、打针,韩柳仍然打护肝护胃的辅助针,胃口好了很多。柳敏芝出去买了韭菜和肉,包了韩柳最爱吃的韭菜馅饺子,弄得整个病房香喷喷的。中午韩柳吃了好几个饺子,看来慢慢恢复了。查血结果也出来了,一切正常,郑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柳敏芝赶忙给家里打电话,叫他们明天来接她们出院。
想到要开中药的事还没有头绪,柳敏芝又急忙去找付医生问具体事宜。付医生躺在床头,正闭着眼养神,气色差了很多,听见动静,睁开眼。
“进来坐啊!”她老公说,“她没事,还好。”柳敏芝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听见他这样说就走近坐下。
“你还好吧?看你精神比那天差了好多。”
“是啊,不过说几句话没事。你有什么事?”
“我就想问问开中药到哪儿去开?”
“你到门诊导医台,那里有各科室主治医生的坐诊时间表,你去看一下就知道,想找哪个医生就挂他的号。”
“一次开多少药?”
“开始一般开半个月,喝得好再开一个月,有的病人怕来往麻烦,一次开三个月的也有。”
“要喝那么多啊!那天天煎药好麻烦,又怕没时间。”
“常喝的病人,有的一次煎五服,放在冰箱里坏不了,要喝再热。”
“哦,这样就简单一些,那不是要买好大的一个药罐子。”
“那肯定了,五服药还有五天的药水,一两最少两小碗吧,力气小的人还搬不动。得了这个病,还得找个力气大的人伺候,哈哈。”付医生刚笑了两声,突然就咳嗽起来,她老公忙起身。
柳敏芝不好再烦她,起身回病房,看见老梁由楼梯口进来,忙高兴地同他打招呼。
“老梁,你来了?”
“你们在这里啊。小韩还好吧?治疗快结束了吧?”
“是啊,真巧,正准备明天出院。韩柳天天念叨你们,说在一个病房怎么就没碰上。你不知道,我们又是在一个病房,你们的东西都在柜子里,我帮你们收拾了一下,都在柜子里好好的。”
两人说着就进了病房,看到老梁,韩柳也好高兴。
“我来把东西拿回去,顺便把出院手续办一下。”老梁忙着找东西,柳敏芝帮他从柜子里一一拿出来。
“尤丽娜呢?她还好吧?”韩柳着急地问。
老梁把东西都装好,然后坐了下来,沉重地说:“她走了。”
“去哪儿了?”韩柳仍没弄清楚状况,以为她是转院去了哪里,柳敏芝已意识到不妙,一直静静地望着老梁。
“她已经去世了。都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她。”老梁说着就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上次回去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严重了?”柳敏芝疑惑地问。
“她是自杀的,她是怕连累我。傻啊,怕连累我,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傻,这叫我怎么活下去啊!”老梁极力压抑着伤心,哽咽着。
“不,不会的,她不是好好的吗?不会的,说好我们一起努力的。”
这个消息太沉重,已经超过了韩柳的承受能力,她蒙了,一个那么可爱、那么爱闹、那么鲜活、那么臭美的尤丽娜,怎么会自杀了呢?
“不,不可能,她不会自杀的,一定是你对她不好,一定是你刺激了她,一定是你逼她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为你付出那么多,你为什么要逼她自杀?她已经够伤心够惨的了,你为什么还要把她逼成这样?”韩柳情绪失控,激动起来。
“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丽娜,你怎么这样傻,说好一起努力的,说好要陪我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傻?我们说好等治好了病,还要一起去游山玩水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傻啊?”
柳敏芝赶紧催促老梁走。
“妞妞,别乱说,老梁不是那样的人。老梁你别见怪啊,这孩子刚打完化疗,还没恢复,她的话你别放心上,你也别伤心”
“没事,没事,是我不好,你照顾韩柳吧,把她照顾好。”
老梁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病房。
柳敏芝紧紧抱着韩柳,韩柳放声痛哭。
一下午,韩柳默不作声。柳敏芝安静的忙着清理东西,明天要出院,想着没什么,结果却清出来一大堆。
韩柳走到窗户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天空泛着浅浅的蓝色,云朵却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极亮的光芒。她在努力寻找尤丽娜的身影,努力想象她变成天使的模样,她仿佛看见她正在那云朵上跳跃,带着一对翅膀,一会儿对着她做做怪相,一会儿扑棱扑棱着翅膀,一会儿又张开翅膀,从这朵云飞到另一朵云上面。
没有纠结,没有烦恼,也没有痛苦。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
第十天一大早,韩冬生、冯子明就赶来了。冯子明去办出院手续,韩冬生、柳敏芝带女儿去看中医。忙到近十一点,才办理完所有手续,中药、西药、行李,一大包一大包的,把车子后备箱塞得满满的。
回到家里,婆婆、爹爹、冯超阳已经等得脖子都长了。爹爹见他们回去,赶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噼噼啪啪一阵乱炸,婆婆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去病除灾,平平安安,阿弥陀佛……”
往事不堪回首,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可韩柳却觉得自己是生了又死,死了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