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Sofia的巫术还在策划中，马甲也需要整得看上去不像马甲，我在论坛上每天随便发几个帖，积攒一些经验值。马甲就像傀儡，你可以让它干任何事情。我在“谈婚论嫁”板块浑水摸鱼，准备把马甲包装成一个即将结婚的准新娘，做坏事也得不露痕迹，之后就可以去找Anson了。
关于大号和马甲，一个是人，一个是影子，形影分离。你可以用大号在论坛上表现真实的自我，用马甲来吐槽，只要不在线下与网友见面，永远不会暴露。
每天晚上有那么半个小时，我假装自己是准新娘，在别人晒婚礼物品的帖里像个魂魄一样地游荡，一会说一句：“这喜帖真好看。”过一会儿再问一句：“婚戒哪儿买的？”
我不禁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婚礼，简单得连司仪也没有。当年大多数司仪站在舞台中央拿着个破话筒，耍猴子似的问：“今天谁最美？”台下一片欢呼：“新娘最美。”“今天新郎帅不帅？”台下的人很给面子地答道：“新郎好帅。”接着司仪像个没主见的邻家阿叔，又问大家：“新郎亲一下新娘好不好？”台下一片鼓掌声：“好。”摄影摄像师跟着一起起哄：“亲的时间长一些。”他们实在没水平，在短时间内抓不到要拍的镜头，只能让新人延长亲吻的时间。我对猥琐前夫说咱省点钱吧，也避免你在台上亲了我一嘴的口红。省钱的点子得到他家一致认可，最后找了个会拍照的朋友跟拍了一天，除了菜钱、酒钱和用很便宜的价格租借的婚纱礼服，其他一分钱没花便完事儿了，和收到的红包进行成本利润核算，利润率还很高。
才过了短短几年，时光流转到现在的婚礼仪式，有整场都不站在舞台中央的司仪，诗朗诵般的几句串词和浪漫的音乐连接入场、交换戒指和幸福拥吻的环节，在拥吻的瞬间有冷焰火或者泡泡烘托气氛，看着就很浪漫。还有韩式日式欧式各种化妆造型，定制礼服、戒指和礼物，只要肯花钱，爱怎么折腾都行。
我特地去看了一下去年Sofia的婚礼准备帖，差不多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最后一项是找婚礼四大金刚——司仪、化妆师、摄影、摄像师，到此，帖子戛然而止，意味着当时，她和Anson勾搭上了。我看得妒火中烧，仍旧止不住一页一页仔细往下翻，就像吸毒品，明知有毒，却仍旧陶醉于此。我想从帖子里看出她的风骚，结果只看到无限的物质炫耀，这些足以让她自信无比。
我带着嫉妒、卑鄙、刻薄的另一面人格到楼下跑步，三圈后全身被汗水浸透，只有这样才能把恶劣的心情从体内带出来。我继续跑，汗水从额头滴下来，掉进眼睛里都是咸味，天上开始落雨滴子，是夏天短时的暴雨，雨越下越大，至瓢泼大雨，浑身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衣服和头发全部湿透。我继续跑，也许自虐会让罪恶感显得不那深重。身体上的虐待，或者心灵上的虐待，必须二选一。身体上的创伤可以重新长好，心灵上的创伤会导致精神病全面发作。我希望在大雨里把不健康的心情统统发泄掉。
我真的做不到，就像我的影子，灰暗而且充满对阳光的仇视。它的身体里永远不会有阳光，它是阴霾里的另一个自我，当我来到世上，就跟我形影不离。
苹果消失了一段时间，我以为她仍旧在为我们春节的不愉快对话生气，又想她大约应该已经开好了结婚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许突然间就送一张婚礼的请柬过来，要我送红包或者做伴娘，也可能婚礼都已经办好了，不告诉我是因为和我绝交了。
苹果母亲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电话那头哭哭啼啼，整一个手足无措的老太太，无助而悲伤。这种担忧通过电波传染给我，她说不清苹果出了什么事情，只让我去看她一下，说自己的女儿也不愿意告诉她太多事情，这几天班都不去上，公司里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用紧急联系人找到了她母亲。
我给苹果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慢吞吞地说：“VV，我大概要死了。”
苹果的屋子里一片狼藉，像很久没住人一样，水池子里的碗带着发干的污渍，客厅里我们曾经坐过的地毯被剪了几刀，凌乱得让我心疼。苹果站在门边，穿着睡衣，我从来没见过她的目光这么呆滞，像一只一动不动的蜥蜴。
“我没法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你可能完全不能理解。”她突然冲到沙发上埋头痛哭。
我的恻隐之心突然泛滥，怎么说也是多年的闺密，我坐到她旁边，等她哭完。
这一哭，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我都想开电视打发时间了。
刚找到遥控器，苹果不哭了。
她把我拉到卧室，指着床单：“你看。”
“你的‘大姨妈’弄床单上了？他不肯洗床单？”我不知道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变成重点，每个女人都有半夜爬起来洗床单和内裤的经历，只因为“大姨妈”半夜突然造访。
苹果摇摇头。她红肿的眼睛满含哀怨的眼神，给我的意思是让我猜。
哦，亲爱的，我不是万宝全书，猜不着，请明示。
她又开始哭泣，抽抽噎噎，在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终于完整地知道了小男人和威廉是一对同性恋。说得确切些，小男人是双性恋，和威廉一直是一对。威廉去了广东，他现在要随他去了。
“他说他离不开威廉，那男人给他工作，给他保护和照顾，还说爱他。我真的已经吐无可吐了。”
我脑海里浮现出那天离开威廉影棚时，他恶狠狠的眼神，那种邪恶足以让一切正义死在他的阴谋下，他确实是一个巫师，除了下咒，他还会和女人抢夺男人。
“他伤了我，不止是心，还有身体，你知道我有多爱他。”苹果掩面号啕，终于说出了她难于启齿的一些事情。
像男同性恋那样做爱，小男人让她疼得痛不欲生，简直是强奸，那床单上的血是苹果身上真正的血。
“真的很疼，血都流到我大腿上了，他还是不肯停下。他high的时候扯我的头发。没想到传说中的A片里的事情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报警了没有？你的银行卡和密码，他没带走吧？家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给他带走了？”
“没有。他当夜只身一人走了，其实他早有准备，他自己的重要东西早就转移了，只有衣服都留着，最后那天才带走，我后来才发现，真是根木头。”她自责，又把面孔深深地埋进手掌里，顺势用力拉扯自己的头发，继续说道：“他离不开威廉，他们生意上也有往来，威廉很推崇他。我不过是他的一个消遣，找我弄个免费住的地方，再弄点钱花花而已。”
我觉得自己很恶劣，早就盼望他们有分手的这一天，但想不到会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实现。
“年初不是说要去开结婚证了吗？”
“他说家里户口簿找不到了，要去补办，这半年来他也没回过老家，这事儿暂时就没提了。”
“什么暂时，还好你没跟他开证，户口簿不过是个托辞，他根本没打算跟你结婚。早看出来你们俩不能成。”说出最后一句话后我就后悔，等于告诉她，我一开始就给她下了咒。
“你是对的。”苹果开始号啕大哭，眼泪在这半小时里又开始泛滥。
一个失恋的女人真的会失态到影响工作和形象。公司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在下周一去上班，就是违反劳动合同，届时将解除劳动合同。
“你说我怎么办？”她看上去六神无主，“我快和你一样了，同时失去了工作和爱情。”
我庆幸事情发生得并不晚：“越早发现越好，你需要重新调整自己的生活。”此时我和当初安慰我的她一样冷静。感情这件事，永远是站得远远的才能清楚。
从内心里我俩都是被男人伤害的一类，而Sofia是伤害男人的一类。从外观上，我们是菜粉蝶，她是金斑喙凤蝶。
我们呆呆地坐在被苹果剪成几块的地毯上，那地毯像七巧板一样，我说苹果你干脆再动两刀，拼成S和B两个字母，以铭记自己的愚蠢。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两只眼睛红红的，上下眼皮搭起来，像两个刚出炉的烧卖。过了一会儿我也困了，但突然想起来要给苹果母亲报个平安，于是用手指头硬掰开眼睛，给她母亲打了一个电话。老人在电话那头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说工作上不太顺利而已，苹果没心情上班。
放下电话，才发现苹果已经醒了，正充满感激地看着我。我拍拍她肩膀，我们需要一起疗伤，彼此怜悯，彼此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