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确保对西域的控制,彻底完成对匈奴的“C”形包围,天汉二年(前99)的五月,汉朝发起了天山战役。贰师将军李广利率领三万骑兵再次从酒泉郡出发,出征西域。
为了保证李广利大军的辎重,武帝希望能有一支步兵军队配合李广利作战。想来想去,武帝想起了一个人,李陵。李陵是李广的孙子,曾经率领八百轻骑兵深入匈奴的居延海一带进行侦察,后来一直在酒泉、张掖两地指挥和训练弓箭手。李广利远征大宛国,李陵就曾经率领五个校尉一万多人参与指挥后勤保障。
但是李陵更有想法,他可不想像他爷爷李广一样打了很多仗却没什么军功。在武台宫面见武帝的时候,李陵长跪不起,扣头说:“我率领的边军都是荆楚一带的勇士、奇才、剑客,力量足以杀死老虎,射艺也是百发百中。我希望能够自己率军深入匈奴兰干山南部牵制单于的军队,减轻贰师将军主力军的压力。”
武帝却很为难:“看来你不想做别人的下属啊。可是,你也知道国家现在困难,这段时间我调遣的骑兵很多,我没有多余的骑兵部队配属给你啊。”
李陵不以为然,一再坚持:“不用骑兵,我愿意以少击多,率领五千步卒远征单于庭。”
毕竟年轻啊,但是武帝也很钦佩这种精神,也就答应了。但是为了保险,武帝命令路博德在李陵军队后面作为后应。
路博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为这么不靠谱的战役做殿后,稍微有那么点……于是上书给武帝说:“马上就秋天了,匈奴的战马正是最有力气的时候,不如等到开春我和李陵一起率军北上,在酒泉、张掖各调遣五千骑兵,一路进军到浚稽山一带,一定能取得胜利。”
武帝这时候已经快更年期了,很多疑,心想:这该不会是李陵这小子反悔了吧?于是告诉路博德:“我想给李陵骑兵,李陵说情愿以少击多。现在匈奴已经进入西河(即河西)一带,已经对钩营的道路(在内蒙古境内)有所阻拦。”
但是武帝也实在舍不得让李陵去做这样的冒险,于是将出击牵制的任务改为以侦察为主,命令李陵在九月出发,在离单于庭很近的东浚稽山南龙勒水(今蒙古国图音河)一带“徘徊观虏”,就算没有与敌人交战,也迅速回撤到受降城休整。并且安排校尉韩延年作为副指挥,韩延年的父亲韩千秋是在南越战死的烈士,所以武帝对他很信任。
九月,李陵越过居延海进入匈奴境内,李广利也一路行进到天山,与右贤王的军队遭遇。李广利想都没想就去迎战,汉军骑兵再次展现了当年的雄风,一战就歼敌一万余人。可是就当李广利以为自己即将得胜回朝,可以无所忌惮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已经被右贤王的主力重重包围——那一万人顶多只是一个巨大的诱饵。
而此时,离李广利最近的因杅将军公孙敖部已经离开河西,与强弩都尉路博德在匈奴涿邪山(蒙古国境内曼达勒戈壁一带)会师,以保障李陵部队的安全。
李陵率军北上三十天,终于到达指定地点,在仔细考察测绘好地图后,派遣通信骑兵陈步乐带着地图前往长安。但是,急于建功立业的李陵并没有撤军,他希望能洗刷爷爷当年的耻辱,赢得一场真正的大胜。没多久,他就被匈奴发现,被匈奴单于本部的三万骑兵包围。
这是汉匈战争自爆发以来汉军最为窘迫的一次,两路出击,都遭遇了包围。在天山主战场,李广利已经被包围数天,军队伤亡惨重,失去给养。李广利的部下假司马(代理参谋长)赵充国站了出来:“给我一百多骑兵组织个敢死队,我亲自带着,突围去!”
赵充国祖籍在陇西郡,后来迁徙到金城郡(甘肃境内),后来当了骑兵,又在长安当过京城守卫。因为熟悉兵法并且对外国风土人情很了解,很快得到提升。
李广利只好照办,挑选了一百多人(也有说法是七百多人)组织敢死队,由赵充国指挥。
赵充国带着敢死队作为前锋,李广利率军紧跟其后,硬是杀开一条血路。汉军阵亡近两万人,赵充国本人也身受二十多处伤,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东线的李陵则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的兵力只有五千,而且多是步兵,最要命的是此时他在两山之间。面对三万匈奴骑兵的包围,李陵以军中的大车(一种牛拉的后勤车辆)作为掩体构建了简易的防御工事。他率领主力在工事前组织阵形,前排持戟、盾牌,后面全部是弓弩手。
匈奴见李陵军队人数不多,就在汉军阵营的正面组织进攻。没想到匈奴的第一次攻击就吃了亏,不仅没有击溃汉军的阵形,反而被汉军的弓弩手射杀了一千多人。
匈奴开始逐渐向山上撤退,但是李陵并没有抓住机会逃跑,反而率军追击,一路上又射杀了数千人。
但是李陵没有想到,这是客场不是主场,匈奴随时可以调遣援军。没多久,匈奴军队由三万变为八万人。这时候李陵才一边作战一边向南撤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行进到一个山谷的时候,汉军很多士兵都已经受伤。
当时,汉军对匈奴有一个极大的优势就是铠甲,所以这种弓弩对射战斗汉军的阵亡人数并不会很多,因为中箭后死亡的很少,但是依然会受伤。这时李陵下令,受伤三处以上的退出战斗乘车,受伤两处的驾车,受伤一处的不准撤出战场,可见此时汉军的受伤情况多么严重!
李陵这时明显感觉到军队的士气出现低落,战斗间隙,李陵忽然对大家说道:“我的士兵们怎么士气这么低落,战鼓都激励不了,怎么了?难道我们军队中有女子么?”
没想到,还真有,是当时偷偷到军营的军属,藏在战车里,李陵当即把这些随军的妇女都给斩首了。第二天,又与匈奴骑兵交战,杀敌三千余人。汉军方面沿着过去龙城的道路撤退,大概四五天后,汉军撤退到一片芦苇丛生的湿地中。
这样的地形并不适合骑兵作战,但是且鞮侯单于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他想到了火攻。李陵也不是笨蛋,指挥汉军在驻地前烧出一块隔离带,阻止火势的蔓延。
汉军继续南下,到了一处山地,没想到,且鞮侯单于已经在山上等着他们了。
但是且鞮侯单于也在怀疑,为什么这支汉军部队人数少但是训练有素,还一路牵着我们的鼻子往南走,难道又有伏兵?但是单于手下的那些指挥官可不这么想:“单于陛下亲自率军却连数千人的汉军都无法打败,以后我们匈奴将颜面扫地,那些附属小国我们将再也叫不动,汉朝也会越来越轻视我们。在这片山地我们还能作战,再往南四五十里有片平地,在那里如果不能取胜,我们再撤军也可以!”
且鞮侯单于命令他的皇子下山与李陵交战,李陵当机立断,率领残部进入山林中与匈奴周旋。骑兵在山地丛林完全没有优势,只有劣势,匈奴再次损失数千人。汉军越战越勇,一支使用连弩(真正的作战用连弩很大,远不是那种射铅笔的玩具能比)的精锐弩队甚至向单于靠拢,进入射程范围以内后向单于的中军帐射击,逼得单于仓皇逃窜。
这时,汉军残部行军速度越来越快,匈奴军队再次损失两千多人,汉军也只剩下了不到四千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叫管敢的军侯(相当于现在的副营长,指挥一个曲,大约二百多人,有的加强曲甚至五百人)因为不满他所在营(相当于团,两三千人)的校尉,投降匈奴。
管敢告诉匈奴人,汉军的任务是侦察,并没有后援,而且箭也快打完,现在总指挥李陵和副指挥韩延年各自带领八百人作为先锋开路,用黄色白色的旗帜作为标志。
且鞮侯单于继续发起追击,并且一路让骑兵高喊:“李陵、韩延年快来投降!”汉军最终还是用完了最后一支箭,五十万支箭全部用完,汉军只好放弃辎重车辆,拿着短刀在山地丛林中一边求生,一边作战。
最后李陵与韩延年带着十几个人突围,韩延年以身殉国,李陵无奈之下,投降匈奴。五千汉军,逃回汉朝的只有四百余人。
毫不夸张地说,且鞮侯单于是匈奴的中兴之主,这场战役,无论东线还是西线,汉军都是以无可争议的事实完败。匈奴再次赢得了与汉朝叫板的威望。
李陵战败的消息传到武帝那里,武帝非常后悔没有派遣援军接应,希望李陵能够战死,保全李家的名声。可是,李陵最终的结果是投降,武帝非常生气,责问前来报信的程步乐。程步乐受不了屈辱自尽而死,最后司马迁求情,还被武帝一怒之下判了腐刑……说白了就是宫刑。
李广利的军队随后也回到了境内,身为主帅的李广利倒还义气,向武帝表彰了赵充国的功绩。武帝亲自召见赵充国,查看他的伤口,非常感慨,提升他做中郎将。赵充国在之后的历史进程中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以后会提到。
之后汉军又联合楼兰国讨伐车师国,匈奴右贤王部派遣数万骑兵营救,汉军再次失利,退回国内。
汉朝面临着窘境,数年征伐产生的有利局面出现了僵持,匈奴出现复兴的迹象。天汉二年(前98)的秋天,匈奴攻入雁门郡,太守竟然畏敌逃窜。随后这个太守被汉朝斩首示众,但是说明此时人心已经不稳。
相对于卫青、霍去病这些名将,李广利实在差得很远,每次打仗都是跌跌撞撞,拖泥带水。且鞮侯单于也是一个冷静的指挥官,战略上牢牢控制西域,战术上充分发挥匈奴骑兵的优势,针对汉朝缺乏战马的实际情况进行有效打击。
武帝心存不甘,在天汉三年(前97)春季发动直接针对单于庭的作战,动员了预备役,也就是七科谪,需要去边境服役的七种人,也就是指犯了罪的官吏、杀人犯、入赘的女婿、在籍商人、曾做过商人的人、父母做过商人的人、祖父母做过商人的人。甚至还招募了“勇敢士”,也就是职业兵。
且鞮侯单于会怎么应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