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观星伤离别举案藏真情
范昭躺在床上,想着秋儿的话,觉得也不是全无道理。但是,要娶张朝仪作二房,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事。范昭暗暗责怪自己处事鲁莽,输棋作了书僮,忘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谚语。范昭心中有事,睡睡醒醒,忽觉腹中饥饿,见秋儿熟睡,不忍心叫醒,于是自个起身,穿好衣服,走向厨房,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范昭进中堂,过长廊,走向偏院,忽然看见一个女子坐在长廊上,心中吓了一跳。那女子站起身来,问:“少东家,夜这么深,来这做什么?”其时满天星斗,夜色黑暗,范昭看不清人面,听语气知是云梦月,心神遂定,道:“是云姑娘啊。我忽然觉得腹中饥饿,所以,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云梦月道:“少东家怎么不使唤秋儿?天黑夜冷,冻着了可不好。”范昭走上前,道:“秋儿睡着了,就不想叫她了。云姑娘,我且问你,你在这作甚?”云梦月垂下螓首,幽幽道:“我想家了,睡不着,就出来看星星。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看天上的星星。”范昭突生思乡之情,道:“云姑娘想看星星,我陪云姑娘一起看。”云梦月抬头望了一眼范昭,又低下头,问:“少爷也喜欢看星星吗?”范昭点点头,道:“是,我小时候也喜欢看天上的星星。我有很久很久,没有看星星了。”
范昭和云梦月走出长廊,仰望星空。中国古代将星空划分为二十八宿,不同于西方的星座划分。不过,观天时,测吉凶的占星术,在古代中西方都盛行。如今是秋冬之交,跨觜、参两个星宿的猎户座,开始从东南方升起,明亮的参宿三星一字排开。范昭手指参星,问:“云姑娘,那就是参宿三星,有个典故,你知道吗?”云梦月凝视一会,轻声道:“好美丽的星星,可惜天一亮就要消失了。”范昭见云梦月答非所问,只得自问自答:“据《左传》记载,以前有一个叫高辛氏的人,他的儿子中,老大叫阏伯,还有个老四叫实沈,这兄弟俩经常吵架,高辛氏不胜其烦。后来,高辛氏请求尧帝,把阏伯封在商地,把实沈封在大夏,使兄弟二人永不相见,就象天上的参星与商星一样。所以有‘东西永隔如参商’之说。曹植亦著文说:‘面有逸景之速,别有参商之阔。’云梦月身子一颤,轻声道:“面有逸景之速,别有参商之阔。”
范昭问:“云姑娘,你冷了吗?”云梦月低头不答。范昭脱下外衣,披在云梦月的身上,道:“这么冷的夜,肯定是冷了,姑娘别冻着。”云梦月一抹眼泪,将外衣脱下,递给范昭,道:“谢谢少爷关心,奴家不冷,还是请少爷穿上吧,要是着凉了,明儿可不能外出游玩了。”范昭一怔,接过衣服穿好,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云梦月道:“少爷很少去厨房吧,奴家带少爷去,帮少爷做点吃的。”范昭一听有理,就跟着云梦月进了厨房。
云梦月点亮烛火,打开厨柜看了看,道:“少爷,有包子、馒头和大饼,我再煮点粥,就可以吃了。”范昭道:“好,有劳姑娘了。”云梦月笑吟吟道:“包子、馒头和大饼,都不新鲜,我们下人吃还行。少爷如果能等,奴家揉面,做面条给少爷吃。”范昭道:“既然凤大娘将包子、馒头和大饼,放在厨柜里,说明能吃。我没那么娇气。云姑娘,你煮点粥,我们一起吃。”云梦月笑道:“好。”
云梦月淘好米,放米进小锅在小灶上煮。又升起一口大灶的火,蒸包子、馒头和大饼。一个老者,佝偻着腰,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些细短木棍。老者道:“云姑娘,这是烧火用的木柴。”云梦月接过木柴,惊讶起来。范昭一瞧木棍,一个个木棍削得长短粗细一样,非常齐整。范昭问:“老伯,这么夜,怎么也起来了?”老者眯着眼打量一下范昭,道:“是少爷啊,恕老奴眼花,刚才没看出来。厨房的柴火都是老奴打理的,云姑娘来做饭,老奴当然要捧上柴火。”云梦月道:“胡伯,这些柴火够用了,您老休息吧。”老者步履蹒跚,走出厨房。
一会,粥滚了。云梦月又洗了些白菜,煮在粥里。云梦月去看大灶,蒸气已经上来了。范昭不愿袖手旁观,走到灶头,道:“云姑娘,你蒸包子和馒头,我来煮粥。”云梦月笑问:“少爷,你会煮粥?”范昭点点头,说:“这么简单的事,我还是行的。”范昭见粥已经熟透,遂装了一个大碗。手一触碗,直觉烫手。云梦月走过来,道:“热粥烫手,少爷,让奴家来。”范昭摇摇头,瞅见灶台上挂有白布,就取下一片包着碗,双手捧着,小心翼翼走向靠窗桌子。云梦月微微一笑,忽听范昭“啊”的一声,但见范昭一个踉跄,摔向地面,那碗粥飞了出去。云梦月急跨一步,俯身左手抓住范昭的腰,右手接住跌向地面的粥碗。范昭吃云梦月一拉,身子向后撞进云梦月的怀里。云梦月惊呼一声,两人重心不稳,齐齐跌坐地上。范昭躺在云梦月的怀里,惊魂未定。云梦月左手紧紧揽着范昭,心儿呯呯直跳。碗里的热粥溅在云梦月的右手上,云梦月吃痛,手一松,碗跌落地上,粥洒了一地。
范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云梦月的怀里,忙站起身,扶起云梦月,问:“小生不慎滑倒,累着姑娘,姑娘没事吧?”云梦月满面通红,摇摇头,轻声道:“没事。”范昭抓起云梦月的右手,细细一看,道:“还说没事,都烫红了。”云梦月抽回手,道:“真没事。”范昭省起“男女授受不亲”,不由怔住。
云梦月取来笤帚,见范昭发呆,遂笑道:“少爷一动不动,莫非是摔傻了。”范昭颇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是我不好,不小心踩着木棍,滑了一跤,连累了姑娘。”云梦月拾起碗,看了看,道:“还好,没摔坏。凤大娘很爱惜厨具,这碗要是摔坏了,明天要被凤大娘说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范昭老老实实坐在桌子边,看着云梦月扫好地,端来包子、馒头、大饼和粥。范昭道:“云姑娘,你坐下也喝点热粥,暖暖身子。”云梦月取个小碗来,装好粥坐在范昭面前。范昭喝了一口粥,赞道:“好口味,云姑娘,你也喝一口。”云梦月得范昭夸奖,心中喜欢,微笑道:“少爷是饿了。俗话说:‘饥饭甜如蜜,饱饭蜜不甜。’这碗白菜粥,最简单不过了。要说饭菜好吃,凤大娘做的饭菜才叫好吃呢,据说胜江楼的厨师,大多跟凤大娘学过厨艺。”范昭随口道:“有机会你跟凤大娘学几手,再做给我吃。”云梦月瞧了范昭一眼,问:“下午听李义哥说,新范氏祠堂已经建好了,七八日之后,由一莲师太做法事,把旧祠堂的范氏祖上灵位请进新祠堂。”范昭边吃边说:“师太看好了,七日后初八,是黄道吉日,是搬迁祠堂的吉祥日子。范府人丁少,除了梅儿,上上下下,都要出去的。云姑娘,到时还需要你帮忙呢。”云梦月应声“哦”,低头喝粥,不再语言。
范昭吃饱肚子,见云梦月也喝完粥,遂道:“云姑娘,咱们回去,明早再来拾掇。”云梦月道:“少爷先走吧。奴家得收拾干净,凤大娘来得早,看见脏碗脏筷,肯定不开心。”范昭想了想,道:“好吧,我等你。云姑娘,你的手真的没事吗?”云梦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没事。”
待云梦月收拾好厨房,范昭回到房中,见秋儿仍在熟睡,遂自个脱衣上床睡觉。
云梦月回到房中,脱去外衣,看见裙裤两块黑黑的,便丢在地上。躺在床上,想起自己抱着范昭跌坐在地,心儿呯呯直跳,脸儿热得不行,胡思乱想一番,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