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现在手术也做了,应该没什么事了。
“那你哥有没有什么事?”几乎是惯性,秦曦脱口而出。等说完了话,她才尴尬地舔了舔嘴唇。
沈宁萱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根本联系不上我哥,他给我发了封邮件,说要把沈氏交给我。他电话我打不通,发邮件他也没回。秦曦,你说我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秦曦的眉头皱得更紧,不知道沈宁远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秦曦,我知道你一向是孤傲的,还记得大学的时候你跟班长闹矛盾,她说你身上随时随时能散发出一种能逼死人的清高,其实我那时候觉得她说的是没错的。你平时看似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那是不
上心,你整个大学里,除了对我哥外,好像从来就没有对什么事什么人上心过,任何人都不能拿你怎么样,也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你的性子。最为明显的应该是容欢跟付明皓,从来没有人轻视过他们,
你的出现,无疑地打破了这点。我想,这也是他们不喜欢你的原因吧。偏偏我哥一直不这么认为,我知道,在我哥眼里的你和在我们眼里的你是不同的……”
“好了。”秦曦突然打断沈宁萱,她知道,沈宁萱是过来当说客的。可是这么些年走过来,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了。
就像沈宁萱的母亲。
她一直以为,在沈家,只有沈老太太一个人会时刻巴望着她哪天死于非命,她怎么也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在沈宁萱的母亲身上栽跟头。
“宁萱,不妨直说你今天来的目的吧?”
“秦曦,我是来求你的,求你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哥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身体,第二件事,你还能跟我哥在一起吗?你知道的,我哥那么喜欢你,从小到大我哥就是个冷性子,我从来就没见他喜
欢过什么人。”
秦曦有些想笑,虽然没笑出声,但还是把嘴咧得大大的:“第一件事我可以试试,至于第二件事……宁萱,也许在沈宁远眼里的我,跟在你们眼里的人是不同的。那是因为在他眼里,我连那可怜的清高
都维持不住。”
她那么爱他,哪里还舍得摆清高给他看,她一直觉得张爱玲说的那句,“爱是卑微的”的话十分正确。
爱一个人能把自己卑微到泥土里,再从泥土里开出花来。
她不就是这样的吗?
沈宁萱咬着唇,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
但起码,H市这趟不是白来的。
“那秦曦,要是我哥联系你,请帮我劝劝他,让他一定去医院检查,还有,沈氏离不开他。”
秦曦点头:“好,如果见到他的话,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还有,秦曦……你弟弟那边……”
“秦子砚?他怎么了?”秦曦皱眉。
沈宁萱想了想,斟酌着开口:“他可能想动我妈吧,可是秦曦,我不是为我妈说话,但我妈确实动不得,你推我奶奶的事,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我可以发誓这事我绝对没说,更不可能是我哥跟容欢哥说的,所以我不确定我妈手上是不是有证据。我妈说了,要是谁让她去坐牢,她就拉着你一起去。秦曦,你知道的,要真量刑,你的罪名肯定比我妈的要大。”
原来是这么回事。
秦曦了然地点点头,表现得却无所谓:“秦子砚做事我跟我爸从来不干涉的,他喜欢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好了,没事,如果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也是命吧。”
她不欠沈家的。
所以她不怕。
沈宁萱去H市,本来是跟她父亲说好要找到沈宁远的,可惜她并没有完成任务。
沈宁萱和秦曦的见面也这样迅速地结束,走出秦公府,她突然有点失落。
她从小到大就没交过什么朋友,对秦曦,就跟对另一个自己似的。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们会变成这样。
她甚至在想,也许她本就不该来的。
可是人有的时候总会不死心,总会自以为是地给自己留那么一丝希望,直到希望全部破灭。
秦曦在沈宁萱来后好几天之后才见到沈宁远。他现在尼姑庵的时候,她正站在院前发呆。
“宁萱来过了,说了一些事,你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吗?”
沈宁萱来H市,沈宁远其实也知道,只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而且,他怕宁萱一见他就哭,那样他就更头疼了。
沈宁远点点头:“查了。”
“那结果怎么样?”
可能因为秦曦的关心,沈宁远扬着眉笑了笑:“没事,放心吧。”
秦曦皱眉:“病例报告在这儿吗,我看看。”
“没,在J市检查的,报告放在老宅里。”
一提到老宅,秦曦的脸明显冷淡了下来,没再说什么。
“那行吧,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看着吧。”
“秦曦,你这是在关心我?”
秦曦起身离开:“不是,我不过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你有你的家人关心,也不可怜。”
“秦曦……”沈宁远突然喊住她,“我们……就不能好重新开始了吗?”
秦曦停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沈宁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隐隐地泛疼。可能那疼很快就蔓延到她的全身了,所以最终,她留给他的,只是一道沉默的身影。
沈宁远没想到,沈宁萱在H市没有找到他,付明皓却轻易地就找到了。
付明皓是拿着最后的一张牌找到沈宁远的。
他跟沈宁远是近三十年的兄弟,从穿着开裆裤一起抓煤球开始,尽管付明皓现在有些想不起来,他跟沈宁远究竟有没有那样的日子,可是于他而言,找到沈宁远,不难。
付明皓找沈宁远的目的很简单,也很直接,他把上次给沈宁远看的那份视频的另一半放在沈宁远的面前。
“一千万。”
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的一个数。
这个数已经解救不了已在定局的付家,却又能保付家一家老小衣食无忧。
付明皓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番考量,这个数,沈宁远给得起。
至于他愿不愿意给,就要看秦曦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如果我不愿意给呢?”
沈宁远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不动声色。
在谈判方面,他向来是高手,付明皓之所以来找他,那就表示他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
在他手上,除了这个东西,再也没有其他筹码了。
不过,付明皓也不怕,他就准备拿着这一个东西换一千万。
就算沈宁远不愿意换,那他也不吃亏。
他说过,别人若让他痛十分,他定也要叫别人偿回七分。
“那我只好把这东西给秦曦,或者是她弟、她父亲,任何一个都可以。”
沈宁远的眼睛霎时一片暴怒,嘴里都能尝到血腥味了。
付明皓没去管沈宁远会不会发怒,只是平静地说:“你大概不知道,在好几年前,我就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只不过本来是给你留着的一手,最后却没想到败在秦曦身上,想想,也还是我失算了。”
付明皓说着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般,笑了笑又接着说:“虽然我失败了,但我也总不能让你们太开心了,没有我提醒着你们,你们哪里会知道幸福多么来之不易。”
幸福?
沈宁远把这两个字在嘴里过了一遍,想自嘲,又不知道从何嘲起。
现实不知道是不是想把人逼疯,明明每个人都在努力地为自己的幸福投资,可到头来,得到的却少得可怜。
秦曦是,付明皓是,他也是。
“我好几年前就想过很多你日后可能对付我的方法,我也想了很多应对你的方法,我想,你总会念着旧情放付家一条生路……呵呵,可人算总不如天算,我输得比较惨烈,我也认了。但是,沈宁远,我最后问你一次,一千万,要不要?”
就算这东西沈宁远不要,秦曦那里他总也能拿到一些钱,虽然这是他最不愿意走的那条路。
他也承认自己做人太失败,这么些年净跟一个女人斗了,别瞧不起他,他不需要别人瞧得起,况且,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如果他是一个人,他早饮弹自尽了。
可他现在的情况是一个人拖累了一大家子。
虽然他跟他爸没什么感情,但付氏总是他爸留给他的,留给他的时候还好好的,是在他手上败得一分不剩了。
作为付家的长子,他早无任何颜面,连饮弹自尽的颜面都没有。
死算什么,活着才是最可怕的事。
付明皓想,这些年他就走错了一步而已,但很多事都是注定的。
他注定会遇到沈宁远,沈宁远注定会遇到秦曦。
而他,注定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他容不下秦曦选择了沈宁远,又不肯为难自己。
所以他百般为难秦曦。
可他为难秦曦也没有用。
沈宁远没再说什么,仿佛不愿意再跟付明皓多说什么话,直接拿了支票签了一千万给他。
“你确定你手上再无其他备份了吗?”
付明皓拿着支票,眼睛根本就看不清支票上的字,他不是怕沈宁远骗他,而是,他自己觉得难过。
“放心吧,就这一份,给你了就没有了。”
付明皓说完,却没有立即离开。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就没有其他话跟我说了吗?”
沈宁远挑挑眉,不置可否:“没有。”
商界瞬息万变,付家会倒,沈宁远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可能跟付明皓本人的个性跟做人风格有必然关系吧。
付明皓这人,谁都瞧不上。
容欢也这样,但容欢跟他最大的不同是,容欢虽然谁都瞧不上,但他有时候至少表面上装得懂得尊重。
而付明皓则恰恰相反,特别是最近这两年,他在商界树敌太多,有时候倒也不是有意为之,但商场如战场,有时候,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付明皓像是早就料到沈宁远的冷淡般,无所谓地一笑。
“既然没有,那我就走了。”
付明皓来了,又走了,拿来容欢当初把他头敲破都没能得到的另一部分的视频,带走一千万。
总算是断了,彻底断了。
付明皓想,他跟沈宁远跟秦曦,总算是彻底断了。
沈宁远回到房间,拿着那份光盘在手里捏了许久,最终折了扔进了垃圾桶,一眼都没看。扔了之后自己拿了件外套出了酒店。
秋意渐深,凉意也越来越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说换了地方不适应,沈宁远总觉得自己以前没那么怕冷,起码他已经不怕以前很不喜欢的清秋了。
这两天小助理在努力工作,沈宁远则在各处看楼,办公楼。
这几年他在沈氏赚的钱,还有自己的一些投资,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另一个沈氏了,不过鲜有人知晓罢了。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助理是知道最多的一个,可知道得可有限,他仅知道他们家沈总有钱,至于有多少钱,他根本不知道。
海上皇宫当时是用沈氏的钱投的,因为还没完工,这几年一直在往里投钱。
等到正式完工,估计又能给沈宁远带来一笔。
沈宁远在外面又转了两圈,反正新公司还在准备当中,办公楼的事,他也不急,慢悠悠地转了两圈之后,沈宁远开车去了墓园。
沈家当然是没有人会葬在H市的墓园。
沈宁远是去看秦曦的母亲。
秦家有钱并不是说说的,秦母的墓前每天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每天都会有鲜花。宁远来过不止一次,每次来看见的都是不同的花。
他倒不是在意这个,只是沈宁远每次看到这些鲜花的时候,想的总是秦曦。
好像他跟秦曦在一起五年,却从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花。
沈宁远在秦母的墓前站了会儿,借着路灯看着跟秦曦眉眼有些像的秦母的照片,听说秦夫人是个十分温婉的人,一辈子都没大声说过话的人。
他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他的眼睛里,有一股比秋天还要悲伤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