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曦当天就回了H市,走得十分迅速,并且在上飞机的前几十分钟内,迅速找了个中介,把房子给处理了出去,里面的东西秦曦一样都没带走,就连衣服都没带。
连日疲惫不堪的沈宁远才睡下,就被电话给吵醒了。
“沈先生,您好,我是江山连城不动产房屋中介,我姓梁。”
沈宁远皱着眉头愣了愣,困倦让他的脾气十分不好,说出的话也十分冷硬,一点温度都没有。
“江山连城?房屋中介?”
梁先生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艰难地让专业素质占了上风。
“是的,秦小姐拖我处理房子的事。”
沈宁远这回大抵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他没再说话,等待这位梁姓中介继续说。
梁先生继续:“是这样的,秦小姐委托我把她的房子处理掉,但是房子内还有一些私人用品,秦小姐让我问您还要不要了?”
沈宁远皱着眉头看了眼窗外黑麻麻的天,揉揉眉心:“不要了,你扔了吧。”
真扔了?
梁先生在屋子里原地转了一圈,他都心疼啊!
“没有其他事我挂了。”
“等等,沈先生……”
“你说。”
“还有……房子里还有两张结婚照……也不要了吗?”
梁先生知道自己肯定问了不该问的话。
沈宁远想了想,从床起来了,一边拿衣服一边说:“你在房子里?”
“是的,在呢。”
“那你等等,我过去拿。”
“好的。”
沈宁远来到之后,和梁先生问候之后便径直就上了楼。
衣服什么的,沈宁远也是不要的。
但还是把每个衣柜都拉开看了看。
秦曦的衣服,还有他的衣服都原封不动地挂在里面。
关了衣柜,沈宁远又去拉开床头柜,秦曦那边的抽屉里就几本书,还有秦曦以前工作的时候的工作笔记。
沈宁远把那本笔记拿出来翻了翻,又放了进去。
转身又去拉他那边的抽屉,一打开,就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两只锦盒,那是一对情侣钻戒,准备结婚时用的。
可惜……现在没什么用了。
沈宁远打开盒子,把里面的钻戒拿了出来,握在手心,最后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弯下腰摸了摸床上以前秦曦睡的位置,沈宁远叹了口气,最后直起身,将挂在床头的那张婚纱照拿了下来,准备离开房间。
等到走到门口时,猛然又想起什么,把婚纱照放了下来,靠在门边,自己又回了房间,拉开衣柜最底下的那个抽屉。
那个抽屉平时秦曦是锁着的,但这次沈宁远一拉就开了,可能是秦曦着急,忘记锁了。
里面有几本厚厚的日记本,沈宁远全部拿了出来,并没有翻。
沈宁远找了个袋子把日记本都放了进去,视线随后落在了抽屉的另一边,看着像药瓶的好几只瓶子上。
其实没错,就是药瓶。
沈宁远迟疑地拿起其中的一只药瓶,瓶身上印着英文名称,连说明都是英文。
沈宁远眯着眼睛把说明看了一遍,心中一阵骇意,脸上仍然纹丝未动,然后把抽屉里的药瓶全都装进了刚才的那个袋子里。
沈宁远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抱着相框下楼离开。
沈宁远回去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给封淮打电话。
其实这段时间,也不光沈宁远疲惫,封淮也同样如此,前段时间因为秦曦的事,他已经休太多假了,所以最近他一直在医院上班,有时候还得加班,通宵都熬过。
熬得封医生心里无限烦闷。
沈宁远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封医生正睁着熬红的双眼,训斥一个院长硬塞给他的实习生。
看到沈宁远的电话,皱了皱眉头:“沈先生,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想问你,你在休息还是?”沈宁远直截了当。
“我还在医院,有什么事你说。”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能过去找你吗?”
“现在?”
“是。”
封淮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一旁的排班表。
“行,那你过来吧。”
等挂了电话,封淮在办公室来回地走了好几圈,猜测着沈宁远究竟来找他做什么。
沈宁远到医院上楼去找封淮的时候,最先看到他的人是刚刚被封淮训了一顿站在楼梯口的实习生石磊。
因为楼梯就在电梯旁边,所以沈宁远一上楼,石磊第一个就看到了。
“哎,您找谁呢?”
沈宁远回头:“我找封医生。”
“哦,你找我师父啊,我带你去吧。”
石磊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刚刚被封淮训,他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领着人就往封淮的值班室走了过去。
“师父,有人找。”
“让他进来。”
石磊嘻嘻一笑,对着沈宁远道:“我师父让您进去呢,您进去吧。”
沈宁远道了声谢,推门而进。
“沈先生,坐。”封淮指了指眼前的椅子,“要喝水吗?”
“不用,封医生客气了。”
“沈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我带了两瓶药过来,希望封医生帮我看看。”
沈宁远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两瓶药,那是他从那一堆瓶子里拿出来的其中两瓶。
看到那药,封淮的眉头皱了起来:“秦曦呢?”
“她回H市了。”
“那这药你是怎么拿到的?”
“在家里找到的,她并没有带走。”
封淮点点头,把药又放下。
“封医生,可以告诉我吗?”
封淮一笑,手指弹了弹桌子,问了沈宁远一个问题:“沈先生知道我跟秦曦是怎么认识的吗?”
“秦曦说你是封静的小叔,我知道她跟秦曦是朋友。”
封淮摇摇头:“的确,我跟秦曦会成为朋友,是因为静静,不过,在那之前,我跟秦曦就认识了,因为,秦曦是我的病人。”
“病人?”
沈宁远似乎有点消化不了这两个字。
仔细回想了一番,沈宁远似乎隐约记起,那时候他奶奶安排他跟封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天秦曦似乎说要来医生拿病例报告,当时他以为只是一般的体检。
基本上,这样的体检,他跟秦曦每年都会做一次,只是之前一直没有什么问题。
“是的,病人,白血病。”
“白血病”这三个字,像是突然间在沈宁远的脑子里炸开了一般,引起脑袋一阵轰鸣。
“秦曦一开始就知道?”
“是的,来拿病例报告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她说她自己能做主,你知道,病是不能拖的,所以我就告诉了她,希望她能尽早接受治疗。不过,看来秦曦生病的这件事,秦曦对沈先生倒是瞒得很好。
”
沈宁远被封医生说的脸色一阵青白,无从反驳:“那她现在……”
“一直到秦曦回H市之前,她的身体基能还算得上可以的。但秦曦回去之后挨了她父亲的打,回来之后你奶奶又……一般得了这个病,医生都会告诉病人自己要小心,最好连碰伤都不要有,否则一旦感染
或是发生连锁反应就麻烦了。她现在已经要开始进行化疗治疗了,当然,前提是,在她本人愿意配合的情况下。”
沈宁远早已没有了刚才进来时的冷硬,神色松散下来,抹了把脸,有些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又从何说起。
“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封淮轻笑:“沈先生当然会不知道,秦曦在这进行治疗的时候,沈先生正忙着处理沈老夫人的身后世呢。”
沈宁远吸了吸鼻子:“那,封医生,关于秦曦的母亲……你知道什么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听说秦太太是被她女儿给气死的。”
他的话刚落音,沈宁远一下子像被抽干了般,整个人显得疲惫至极。他再也没有勇气在这里待下去:“封医生,今天谢谢你了,我先走了。”
“不客气,沈先生慢走,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沈宁远点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封淮的办公室。
沈宁远走后,封淮收起了刚刚保持的微笑,脸上落了一层灰,然后他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调整的时候却发现前方有个不明障碍物在那儿碍着。
“你在那鬼鬼祟祟做什么?”
“嘿嘿,师父,您谈完事了?”石磊推门而进。
封淮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这个神经质的徒弟。
下次!下次要是谁要再给他塞这种白目的实习生,他一定会抗议!
“师父,刚刚那个人是谁啊?人家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石磊朝封淮卖乖,“我只是好奇嘛。”
“有什么好好奇的?”封淮哼了哼,压根就没打算满足他徒弟的好奇心。
石磊被他一堵,无话可说。
对于秦曦的回归,秦大伯和秦父都显得异常开心,而秦曦每天做的事就是陪着两位老人散心。
秦家的公司商铺等一些产业,现在全交给秦曦的堂弟秦子砚了。秦子砚也是个可怜孩子,父母双亡,由着他奶奶一手带大,秦父以前承过秦子砚父母的恩,所以在他父母过世之后,帮过他不少。
后来秦曦离开,秦父看秦子砚人品、头脑都还不错,就干脆跟他奶奶商量着把秦子砚过继过来,重要的是,他还能陪陪秦母,以解秦母思女之苦。
可就算秦子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陪在秦母身边,那也是替不了秦曦的。
秦母最终还是离开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秦大伯告诉秦曦的。
秦曦对于稀里糊涂地突然多了个弟弟并没有太多感觉,但对于秦子砚,至少她是心存感激的。
感激这几年来,他能代替她照顾她父母。
但秦子砚平时生意场上的精明能干不知道怎么在面对秦曦的时候却总是浑身不自在,外加一脸愧疚,感觉好像是他抢了她父母似的,就差磕头谢罪了。
那天,秦大伯说完这些,突然话题一转,对秦曦说:“我们两个老头子有什么好陪的,年轻人就该好好谈恋爱,一心一意地谈恋爱,直到谈到世界充满爱。”秦大伯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秦曦,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你真跟那个人分了也好,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我看上次陪你回来的那个姓封的小子就不错。”
是啊,挺不错的。受了一顿冤枉打,人硬是一声没吭一句怨声都没有。
“大伯,那是朋友。”秦曦慌忙解释,看到秦大伯又开口,她立马闪人,“那个,大伯,我去看看我爸……”
秦父正在楼下遛狗,看到秦曦过来,对她说:“下午陪爸去趟山上。”
“山上?”
秦曦不明所以。
基本上,回到家后的这段时间,秦父每天都会带着秦曦出门,有时候见见老朋友,有时候就只是在离家不远的那个小市场逛逛。
脾气还是以前一样倔,人家跟他打招呼也不理,每次弄得秦曦跟在她爸身后一个劲地冲着人家不好意思地笑。
“你妈生前很喜欢去山上的庵里,都跟那儿的师太成好朋友了。”
提到母亲,秦曦神色暗了暗。
其实秦父没说的是,秦母每次去都是去给秦曦祈福,希望秦曦一个人在外面不要受苦,能身体健康,能心想事成,还能跟那个人过得好。
“好。”
秦曦回答得响亮,母亲生前喜欢去的地方,秦曦也想去看看。
她刚答完,就见秦子砚突然手上提着东西回来了。
“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一般白天秦子砚都在公司,秦曦想要在白天见他一面,还挺困难。
“上午有人送了点野参,这不,我就拿回来了,叔叔想要提神的时候就扯点根含嘴里就好。”
秦子砚说把拿着东西上了前。
秦父扒拉着看了看,倒是挺有兴趣,直接扯了一小根给秦曦。
“看看味道怎么样。”
秦曦半是被动地将野参含进嘴里,还嚼了嚼,秦子砚那声不用嚼已经来不及了。
秦曦脸色塌了塌,在秦父与秦子砚的目光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好扁嘴道:“还好,有点苦,不过可以接受。”
“那你收着,没事就嚼一嚼。”
秦父不怒不喜地把东西把秦曦怀里一放,秦曦刚想说这是人秦子砚同志拿来孝敬他的,可秦曦脖子一扭,秦父已经转过脸去跟秦子砚说话了。
“说吧,你这小子,是不是有事求我?”
“嘿嘿,什么都逃不过您老的法眼。”
“你就算是只猴子,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秦父得意地道。
秦子砚从装着野参的盒子底下抽出一份文件,递给秦父。
秦父接过去看了看:“J市?”
“是啊,我派人去考查过了,J市的大龙头正在内讧呢,我们这个时候入市是最好不过的,抢占了先机,就等于抢占了市场,等到那群人斗完了,回过神来,我们已经站稳了脚了。”
秦父敲了敲一脸得意的秦子砚的脑袋。
“你自己都想好了,还跑回来问我做什么?”
秦子砚仍是嘿嘿直笑:“姜还是老的辣嘛,给叔过过眼。”
老姜秦父听了这话舒服了不少,笑着大笔一挥,直接在文件上就签了字。秦曦看着堂弟秦子砚与秦父的互动,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这些年……
真他妈的错了啊!
瞧她都错过了多少。
原本这种温馨的父女场景应该发生在她身上的!
午饭之后,秦曦与秦父带了点东西,叫了司机就直接上山了。
车子行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山上,只是车开不到庵前,有一小段路是要走的。
司机把车停好后,扛着东西走在了前面,秦曦扶着秦父在后面跟着。
“这里空气挺好。”
“是啊,你妈就喜欢这里,有时候一来就在这里住上好几天。”
“我也喜欢这里。”
秦父笑笑,拍拍秦曦的手,以示宽慰。
走了没多久就当了庵前,因为不是什么诞辰日之类的日子,又是工作日,所以香客不多,三三两两地进进出出。
倒显得这庵格外仙气,秦父一如既往地朝着他以前陪秦母来时一个人待着的禅房走去,让秦曦自己一个人随意地看看。
天气还算不错,虽然烈日当头,风也不小,秦曦眯着眼表站在庵前看着那棵大大的许愿树。
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跟沈宁远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
“我终于来到瀑布,我突然想起何宝荣,我觉得好难过,我始终认为站在这儿的应该是一对。”
许愿上挂着许许多多的许愿牌,看得出来,这世上还是有许多的善男信女。而许愿树的周围种满了水仙。
秦曦觉得那句话是对的:我觉得好难过,我始终认为站在这儿的……应该是一对。
她虽然很努力,并且执意地说要忘记沈宁远,可真要做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纠缠五年,怎么说,那么长久的一段时间,总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虽然回想起来,疼痛总多过于欢乐。
可即使是疼痛,还是忍不住想,觉得那是她跟沈宁远在一起过的证据。
秦曦吸吸鼻子,她一直没有哭过,一是怕秦父与秦大伯担心,二是自己坚定地认为,那也没什么好哭的。
可如今,站在这里,秦曦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想起的事情太多,一桩一件的,从开始,到后来,却又像是理不清似的,竟分不清在那些画片中,究竟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