揆一瞪了描南实丁一眼:“樊德朗带着舰队走了,现在感到恐惧的应该是我们了。”说完,揆一极度失望地一个人向前走去。描南实丁跟上去:“恐惧?我怎么没有觉得恐惧?”揆一道:“看来你这辈子只能当中校了。特混舰队一走,我们的防守实力大大减弱了,蠢猪!难道这还不令人感到恐惧吗?”描南实丁闻言,恐惧地点了点头。
台湾海峡海面上,赫克托号战舰正在破浪行驶。指挥舱内,陈永华向樊德朗告辞:“司令官阁下,现在你的舰队已经到台湾海峡中界线了,我也该告辞了。”樊德朗感激地抱住陈永华,说道:“陈先生,今天你救了我一命,我将来一定要报答你。”陈永华道:“不用报答,阁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樊德朗惊问道:“什么事?”陈永华提醒道:“你还没有为自己洗清罪名。”樊德朗闻言,立即陷入苦恼,他愁容满面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陈永华点拨道:“揆一在众目睽睽之下妄图杀害你,可他根本就没有你害死琳达的证据,也就是说,琳达根本就不是你害死的。而揆一杀你却是有目共睹的。你现在应该立刻去巴达维亚,向东印度公司去揭露揆一的罪行!”樊德朗闻言,脸上的愁云顿时散开,他转忧为喜道:“陈先生,你这个人真好,比那个叫郑成功的人好得多!”陈永华不以为然地道:“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樊德朗不解地摇摇头:“可刚才是在教堂里,不是在路上呀!”陈永华闻言不语,望着海天笑了:“司令官阁下,我要上路了,告辞!”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正向赫克托号旗舰驶来的一艘挂着“郑”字旗幡的舰船,大步走出指挥舱。
9
这天,福建总督李率泰的大船在台湾热兰遮城港口缓缓靠岸,荷兰总督揆一和描南实丁及何斌等人在码头上迎接。
待李率泰率随从走上码头,揆一向李率泰鞠躬道:“李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李率泰拱手还礼:“哪里哪里,我来台湾也是为了我们大清朝的利益嘛。总督阁下,台湾很漂亮嘛,不像传说之中的蛮荒之地呀。”此时,站在一旁身穿西服的通事何斌接过话道:“台湾沃野千里,宝藏无数,自古就是一块宝岛。”揆一不满地瞪了何斌一眼:“李大人如果是十多年前来台湾,就可以看到,当时台湾的确是一块荒蛮之地。”描南实丁在一旁恭维道:“台湾的今天,完全归功于揆一总督。”
何斌道:“李大人有兴趣的话,在下愿陪李大人在台湾走一走,看一看。”
李率泰闻言高兴地说道:“好呀,本帅就爱玩赏景观。”
揆一又瞪了何斌一眼,插话道:“我们还是先去把条约签了,李大人真要观光的话,有的是机会。”
李率泰不高兴地道:“台湾马上就要出租给你们了,本帅现在不看,今后就看不到了。”“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揆一说着转身对描南实丁命令道,“我们一起陪李总督大人去参观约克城号战舰和热兰遮城炮台,你速去准备!”描南实丁双脚一并,敬礼道:“是!”说着,他迈着军人的步伐转身而去。不一会儿,李率泰在揆一的陪同下登上了描南实丁带来的一艘双桅快船,这艘双桅快船载着他们朝约克城号战舰停泊的水域驶去。当双桅快船驶近这个水域,李率泰看到,不远的海面上,约克城号庞大的舰体正快速运动,乘风破浪前进,威猛的火炮成排发射,炮弹落入海中,激起一排排擎天水柱。其战斗力蔚为壮观,李率泰心中惊羡不已。李率泰站在甲板上惊讶地对揆一说道:“我原以为你们的铁甲舰笨重如牛,谁想它们在海上的行进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揆一得意洋洋地回答道:“李大人,我的铁甲舰一昼夜能走二百二十海里。”
李率泰道:“二百二十里,不错,和我的快马有一比呀!”
这时,何斌替揆一解释道:“李大人,铁甲舰是一昼夜行二百二十海里。”李率泰不解地道:“海里?”何斌道:“那是洋人的尺码,也就是说一昼夜行进八百一十四里。”李率泰听了微微一震:“什么?”揆一指着不远处的约克城号:“它还装备了六十门十二寸火炮,可以同时发射。”李率泰惊讶地道:“总督阁下的一艘军舰就相当于一座可以跑起来的城堡呀。”揆一点头道:“完全正确。我是拿二十座城堡才换你们一个小岛啊。这对你们来说可是一笔占大便宜的买卖啊。有了这二十艘铁甲舰,李大人剿灭郑成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李率泰道:“总督阁下,我想看看给我的那二十艘铁甲舰。”
揆一闻言一怔,有些为难地道:“这个…签了和约再说吧。”
李率泰不高兴地道:“做买卖怎么能不看货呢?”
揆一道:“当然要看,只是那二十艘铁甲舰,被樊德朗司令官带去攻打澳门了。”
李率泰有些不快:“你手中没有货,我们怎么签和约?”
揆一道:“樊德朗是去澳门消灭不堪一击的葡萄牙人,十天之内就可以返回,到时候,李大人可以亲自带着铁甲舰队返回福州。”
此时,李率泰略一沉思,突然道:“总督阁下,你的战舰长途奔袭,又要作战,肯定会有损伤。”
揆一连连摆手:“不会的,攻打澳门对于强大的荷兰舰队来说,怎么说呢,用一句你们中国的成语,就像是以卵击石。”李率泰没听明白,怔怔地望着揆一。
此时,何斌偷着笑,插话道:“总督阁下,你说反了。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
揆一急了,解释道:“反正我的意思就是,我们打他们就像用石头去砸碎鸡蛋那么容易。”
这时,李率泰说道:“好吧,那就等舰队回来再签和约。我也趁着这几天四处走走,这台湾本是我大清的疆土,平日还真是无暇顾及。”
揆一听得目瞪口呆,他急忙道:“李大人,台湾可不是……”说到这儿,他自衬自己下面的话说出来有些不妥,于是改口道,“这样吧,我让描南实丁中校和凯茵酋长陪李大人参观。”
10
第二天,李率泰、凯茵、描南实丁及何斌一行骑马奔进一座高山族山寨。众山民见状纷纷躲闪。到了大坪上,凯茵勒住马,李率泰等人随着凯茵跳下马。凯茵招呼大家在石凳上坐下,山民们远远地倚着屋门围观。李率泰感叹道:“没想到台湾可真是个好地方。凯茵酋长,本帅是初次来台湾,他们为什么见了我就躲呀?”凯茵解释道:“他们不是躲你李大人,你和我们一样,都是黑头发黄皮肤。”李率泰点头:“哦,我明白了,他们是怕中校先生。”他的话使描南实丁有些不自然,他脱口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凯茵站起来道:“要我帮你回忆吗?当年你是如何杀人放火,你大概不会忘了吧?”描南实丁搪塞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啦,我们现在应该团结起来,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郑成功。”此时,李率泰深情地看了美丽的山寨一眼,由衷地道:“凯茵酋长,我在大陆时听说台湾瘴气弥漫、蛇虫横行、植被荒芜、土地贫瘠,可今天的所见所闻却是大不一样啊!”凯茵自豪地回答道:“我们台湾土地富饶,物产丰盛,山林终年可以狩猎,庄稼一年能熟三季,连南洋都知道台湾的盛名。”
李率泰点头道:“是呀,我们只知道天下以大海为界,台湾虽在我大清版图之内,可因远隔海峡,竟被朝廷忽略了。”
这时,何斌插言道:“李大人,在大清朝廷眼里,台湾也就是一块被唾弃的狗骨头。如此无知的朝廷,能坐稳江山才是笑话!”
李率泰闻言,顿时变了脸色,他手指何斌,喝道:“你放肆!”描南实丁跃上前用枪顶住何斌的脑袋:“何通事,你再胡说八道,我可就送你去见上帝了。”何斌面对枪口面不改色地道:“中校先生,我本来就是你们通缉的人,我怕什么?”凯茵在一旁制止道:“李大人,何通事学识渊博,我认为你应该听听他的道理。”李率泰瞟了描南实丁一眼,朝他挥挥手:“中校,请放开何通事。你无权这样对待我的子民。”描南实丁看了看李率泰,一把推开何斌:“老实点吧,何通事,你应该懂得在客人面前表现出应有的礼节!”何斌向李率泰鞠躬道:“谢李大人。”李率泰原谅地道:“你身居蛮荒之地,出言不逊,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你说吧!”何斌道:“我何斌不比大人久居中原,知书达理,但我从小浪迹海峡,谈不上见多识广却也认识各色人等。我以为,普天之下难以找到能与台湾相媲美的宝岛。李大人知道荷兰人不远万里来到台湾,是为了什么吗?”
李率泰笑了:“不就是喜好我天朝的茶叶和丝绸吗?”何斌道:“大人以为荷兰人开着炮舰,长途跋涉就是为了一杯红茶吗?他们看中的是我中华千里沃土。台湾位于从东洋到南洋的咽喉要地,谁占据了台湾,谁就控制了从中国、日本国到整个南洋的贸易权,英吉利人称台湾为‘世界货物转运站’,法兰西人把台湾叫做‘第一国民银行’,德意志人说台湾是‘东方世界的制高点’,西班牙人干脆就把台湾叫做‘黄金岛’。”
李率泰专注地听着,他的心似有所动,但他迅速掩饰住激动的神情。何斌接着道:“可大清朝廷是怎么评价台湾的?‘鸟不语、花不香、男无义、女无情’。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李率泰装着满不在乎:“何通事,我中华泱泱大国,怎能和那些靠做买卖维持生计的小国相比呢。我天朝物产丰富,应有尽有,根本不需要和他们搞什么通商。”
何斌上前质问道:“台湾在大人的眼里就值二十条船吗?”李率泰摆出了他的道理:“郑成功依仗水师与我大清朝负隅顽抗了十几年,我们有了荷兰人的铁甲舰就能彻底平定八闽,一统江山。”“失去了台湾还叫什么一统江山!”何斌驳斥道。这回,描南实丁上前果断打断了何斌的讲话:“何通事,你是在有意挑拨李大人和我们的关系!”李率泰道:“中校先生放心,我们的谈判岂是他一个小小通事可以左右的?我们要对付的是共同的敌人郑成功。”
这时,凯茵走到何斌身边,对李率泰说道:“李大人,我们高山族所有的同胞都跟何先生想的一样。”
何斌仰天长叹:“中华归于满清真是莫大的不幸啊!”
李率泰不耐烦地挥挥手:“住口,本帅听烦了。”他嚯地从草坪上站起,吼道:“回热兰遮城!”
11
厦门郑成功府书房内,郑成功和杨旭、马信等将领在查看海图。
郑成功对众将道:“李率泰正在台湾跟荷兰人签定条约,想要出租台湾,我就是把水师拼光也不能让台湾落在红毛鬼手中!”
马信在一旁附和道:“对,还有我铁人军呢!只要让我登上台湾岛,我一定把红毛鬼杀个片甲不留!”正说着,陈永华匆匆进到书房来,禀告道:“国姓爷,我回来了。”郑成功着急地问陈永华:“事情办得怎么样?”陈永华笑着回禀:“虽然我没能让揆一和樊德朗火拼起来,但总算把樊德朗给弄回巴达维亚了。”
郑成功高兴地道:“陈参军,你可立了大功啊。樊德朗的特混舰队走了,揆一的海上力量也就损失了一大半!”杨旭立时趁机说道:“国姓爷,我水师随时升帆待发!”郑成功瞟了杨旭一眼,却说道:“杨旭,你准备和我北上宁古塔。”陈永华闻言一惊:“国姓爷要去宁古塔?”郑成功道:“马上要东征台湾了,临行之前,我想去看看父亲。”陈永华道:“宁古塔是满清的腹地,由镶黄旗军兵把守,戒备森严,国姓爷万一遭遇不测,那不毁了你收复台湾的大计吗?还望国姓爷三思!”郑成功斩钉截铁地道:“无论有多大风险,宁古塔我是一定要去的。父亲被囚禁十多年,我一直未能与他相见,此次一去台湾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杀回来,无论如何,也得去趟宁古塔,算是和父亲道个别。”
陈永华理解地点点头,劝道:“也好,如国姓爷去宁古塔,我通知丐帮弟子暗中跟随,确保国姓爷的安全!不过——”他拖长声调说,“东征在即,时间紧迫,如果国姓爷此去千里之外的宁古塔,恐怕东征要改变时间……”郑成功听罢,沉吟良久不语,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