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当着送地契的众乡亲之面,沈金贵话刚一出口,抱着长烟袋,盘腿在正堂太师椅上的沈老太姜氏,就立马开了腔。
“不行,不能给他们分成!还给他们分一半,你疯了?地原本可就是咱家的!”闻听到要给分成,而且还是半数,姜氏立刻象被割掉肉似的,炸了起来。
“是咱家的地又怎么样?人农会分给他们了,他们要是不给,你能怎么着?”沈金贵看到姜氏那嚣张的劲头,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向姜氏据理辩驳。
“现在农会散了,地就还是咱家的!他们没有权力分成!”姜氏继续叫嚣。
“农会走了你就可以做威做福了?..走了人家穷人就该饿死?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呀?人家主动给还回来,那是人家给老沈家,给我爷爷的面子!就冲这一点,我就给他们分成的权力!”沈金贵最看不惯奶奶这自私贪婪的嘴脸,义正词严地回敬着她。
“他们饿不饿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姜氏哪受过子孙们这样的顶撞?憋气窝火的她咆哮着,脸都快绿了。
“那是!俺家挨饿的时候您老都不在乎死活,借给俺娘的全都是被虫子吃了的烂粮食,何况人家外人们呢!..”想起这茬,沈金贵就怒火中烧。他不客气地挖苦、嘲讽着姜氏,恨恨地揭着她的疮疤。
“你!。。谁给你的权力!上面有你爹你叔,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个小兔仔子做主!”被沈金贵的话戳中要害的姜氏,顿时无言以对,只好搬出辈份来压制。
还没等沈金贵接茬,一旁一直安抚着姜氏的沈守武忙说:“娘你就别跟金贵吵吵了,这个家俺可当不了!你老也不想想,要是没有金贵,你现在不还在破宅子里窝着嘛!这家的主儿,俺可没胆量来做!”处世圆滑的二叔沈守武,此时说的可真全都是心里话。在这个随时变天的非常时期,他可不想出头做这个家的主,给自己头上顶上这么大一个雷!
“娘,你就是不对!金贵做事从来都是有分寸的。他又不象你似的,光想着自己..咱这个家,除了俺爹,俺就服金贵!”一向老实巴脚的三叔沈守德,此时竟也站了出来,公公道道地评判着。
“你们。。你们都反天了?!”本以为会站到自己一边的两个亲儿子,却一个个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一起指派着自己的不是,老姜氏可真是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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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金贵在二叔接茬之后,就不再理会她们。他接过让二弟沈银贵弄好的笔墨,独自与送地契的乡亲们,认认真真地写着分成的契约书。此时的他,才不会顾忌姜氏那一套呢,男子汉大丈夫,他就要一言九鼎!为了杜绝日后众人的反悔,也为了让众乡亲信任、安心,他逐一与他们按着手印。
其实沈金贵这么做,不只是因为让乡邻们有饭吃,更深的一层原因,正象老实的三叔所言:他,有他自己的分寸、想法!
在这个国共最紧张的时局下,两年的军营生活,让他彻底看清了国民党内部腐败透顶的真面目。自己所在的军营还算是风气比较正的,尚且如此。试想那不正的又当如何?随着国共拉锯般的争夺,国民党的劣势早已越来越明显,全面溃败,只是个时间的问题。。所以,看明白了这一步的他,更想给贫苦百姓们留下点好的印象,即便将来万一有什么不测,虽不指望他们能伸出援手,至少,不至于再狠着心肠,给砸上一块石头吧?
他,是在用自己的良心,为沈家大院的人,悄悄铺着一条隐形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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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沈金贵不买自己的账,而自顾书写着约书,姜氏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几次欲起身冲过去抢夺纸笔,硬是被自己的两个儿子,死死按在了椅子上。无咒可念的她,气急败坏地拍打叫骂着,呼天抢地哭了起来:“你们这两个昏了头的混帐东西哟,怎么就这么没出息,活活被人家给灌了迷汤了,只会替着人家说好话。。”
“我地那个天呀!老头子,你咋就死了呢?你死咋不带上俺哟,留下俺一个人活活被欺负哟。。”长腔长调的她,哭的那叫一个欢实。
“三叔、二叔,谢谢你们的理解支持。不管怎么着,今天这个主我已做定了。合约书我都与人签了,这一季的收成,半数对开!”送走所有契约者,沈金贵强忍着满腹的愤怒,不卑不亢、掷地有声地一字一句对着两个叔叔,说道。
全家上下对沈金贵的话,一致点头赞同着。唯有太师椅上哭嚎着的姜氏,却“忽通”滚到了地上,碰头打滚地更是撒起泼来。。一向说一,无人敢还二的沈老太太,如何受过今天如此的挫败?更何况被分了成的粮食,更象是生生割着她的肉一般。
对于姜氏的这一套老把戏,沈金贵看都没看一眼,带上弟弟妹妹们,同父母一起径直回了自己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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