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任其坤命案,在罗大人、白定的精心策划安排下,采取外松内紧,以攀亲结友、帮助生产为诱饵,指派谢露、张锐深入敌穴,和嫌疑人巧妙周旋。在接触中初步掌握了杨建成、周天卉的一些活动情况和旁证材料。
为了进一步获得口实,罗大人身穿粗布蓝衫,头戴通顶道帽,一纠盘髻突出帽圈,胸前挂着长串福珠,手持拂尘,昂首挺胸,漫不经心,像是云游四海、化缘送福的仙道。他四处张望寻觅,口中念念有词:“敬香祈神,积善行孝,麒麟送子,十二月怀胎,阴及有报。”
胜吾妈听到有人说话,打开大门从院中出来,见一位道人站在她朝拜的地方,双手合揖,仰望隐藏在对岸山林中的卧佛寺顶礼膜拜,十分惊讶,遂迎上前去说道:“道长如此施礼是为何故?”
道士转身,五指朝天:“善哉,善哉。我在体验夫人三十年如一日,在这紫檩树下,青石板上,无论严寒酷暑,风雨无阻,半个时辰地早朝晚拜,感天动地。终于在三十二岁,怀胎十二个月喜得贵子。贫道一来为夫人贺喜,二来为胜吾诵经灌顶,助成大器,光宗耀祖,富甲一方。夫人意下如何?”
胜吾妈不禁一阵惊喜:“谢仙道恩典,我去叫胜吾回来。”
“且慢,夫人。胜吾即刻就会到家。”
胜吾妈放眼望去,仙道一言即中,胜吾大步走在回家路上,她急切喊道:“吾儿,快!拜见仙道。”
胜吾叩头,拜过仙道。胜吾妈:“仙道,家里歇着用茶。”
老道:“我从武当金顶一路走来,沿途群山叠嶂,美景如画。头上一片祥云久聚不散,预感到此地必有拔萃后生。我掐指一算,果然不出所料,特来会见母子二人。以尽贫道微薄之力,愿胜吾早日成才。”
胜吾妈:“吾儿,脆下。让仙道灌顶,早日成才。”
胜吾跪在厅堂中间,两眼微闭,面朝石佛寺,五指伸展叠在胸前,仙道右手按在胜吾脑门心,左手快速转动福珠,口中念道:“天皇皇,地皇皇,朱家有个好儿郎。穷家孩子少读书,积善人家常敬香。道行天下多济贫,老君到处富一方。富一方,带一帮,胜吾心怀百姓利,广为他人嫁衣装。”老道越念越快,最后在胜吾头上猛击一掌开光灌顶结束。
十七
张锐久等不见胜吾返回,便差丁庆去胜吾家看是咋回事,丁庆一路旋风回来报告说:“胜吾家来了一个老道,正在给胜吾颂经呢。”
张锐听说老道,急忙把天卉叫出门外:“道人光临,天助我也。也许是上苍的意志。走吧!碰碰运气。”二人三步并成两步,直奔胜吾家中,未曾进门,天卉叫道:“胜吾,胜吾。”
胜吾妈答道:“胜吾和仙道下河去了。”她见天卉亲自上门很是惊讶!
张锐对天卉说:“你向大嫂了解一下道士的实际情况,我下河找他们去。”
张锐走后,胜吾妈将天卉迎进屋里,忙着要给天卉煮荷包鸡蛋。天卉一把拉住:“嫂子,老道士给你和胜吾说了一些啥?灵不灵?”
胜吾妈脸上笑成一朵花:“灵,可灵了。他说,我和天才命里没有子女,王母娘娘看我吃素行善,三十年坚持早朝晚拜人间少有,才派麒麟下凡,送子上门,还说我怀胎十二个月生下胜吾。真的,不晓得他咋会知道的。仙道,神啦!”
“他对胜吾说了啥?”
“他给胜吾灌顶,让胜吾脸朝外跪在堂屋中间,他用右手压住胜吾的脑门心,不住地念经,我听不懂念的啥,最后在头顶上拍了三巴掌。仙道说:‘经典圣言,世上警句,处世铭言,做人之道。经过我的口,通过我的手,已经灌入你的脑海,你没上过学,胜读十年书。再深的道理,再难做的事,一听就懂,一看就会,保你无师自通。’”
“后来呢?”
胜吾妈喜形于色:“天卉,你说怪不怪,胜吾经过仙道颂经灌顶,一下子老成了许多。他跪在地上,仰望天空,磕了三个头,说:‘太上老君,弟子受恩师教化,愿意终身信奉道教,并以道教思想作为人生准则。在人间大力宣传、宏扬道教文化,祥和积善,创造财富,促进社会文明。’后来他起身,抖落身上的灰尘,躬身长揖,头触仙道双脚,长跪不起。最后仙道将他扶起,二人久久疑望。胜吾说:‘我要将恩师的雕像传遍世人敬仰,以谢师傅教诲。’”
“以后呢?”
仙道问我:‘夫人,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我只是笑着,不好意思没有言语。
胜吾说:‘我妈就是腰痛,翻不了身子,干不了活。’
“好办。”他叫胜吾卸下一块门板,用凳子支好,拿了两床被子折叠好,让我趴在被子上。然后用枕头垫在膝盖处,逐步慢慢加高,直到肚子悬空,叫我左右扭动腰部。最后仙道用佛尘把在痛处画了三个圈。‘好了!起来吧。’
胜吾要扶我起来。仙道:‘让夫人自己起来。’
我自己爬了起来,穿上鞋试着走了几步。嗨!真灵!一点也不痛了。二十多年的老腰疾啊!你说神不神?!”
天卉自言自语:“要是能解决我的问题就好了。”
胜吾妈满口说道:“能解决,啥事都能解决,我敢打保票。”
“后来还说了啥?”
“临走的时候几句话,特别地贴心,像是看到一样。他说:‘夫人,你不要过于克扣自己,照顾老的,心疼小的,好吃的都让给他们,你饥一顿饱一顿,何年何月是个头啊!你身子垮了谁来照顾心疼他们!早朝晚拜,心到意到都行了,你把青石板站了一个坑,以后不要这样。胜吾有一个桃木佛爷放在神龛上,睡觉前作个揖就行了。听贫道的,把身子养好,准备抱孙子吧。’”
二人正说着胜吾回家了:“厂长夫人,老师叫你下河,他们在船上等着。”
天卉笑道:“胜吾坐下我问你,老道给你诵经灌顶以后是个啥感觉?”
“胆子大了,比如我坐在你对面没有陌生感,我也是厂里主人。”
“还有呢?”
“像是成熟了许多。厂长,你快下河去吧。我回厂里去,老师交待了,午饭不要等他们。”
十八
天卉怀着复杂的心情向河岸走去,她担心老道的火眼金睛,看出她内心的东西,但是,她又殷切期待老道能施出善心,帮助自己脱离苦海,转危为安。她低着头走得很慢,思绪万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言自语:“真是难死我了。”
“有我呢,有什么好难的。”张锐说道:“快去见过长老。”
天卉眼睛猛地一亮,喜上眉梢,对着张锐耳朵:“真的救命恩人下凡了吗?”
“告诉你,刚才老道看我脸上有一暗斑,说我肾上有毛病,当即发功点穴,把我的病除根了。”
“说正经的,我的心事你知道,今天你给我圆这个场。噢!”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老道是救苦救难观世音的掌门弟子,会全力相助的。快去施礼,见过长老。”
老道站立船头,一身粗布蓝衫,和善的气度让周天卉十分敬畏。她移步向前,双手合揖:“长老,小女子有礼了。”
老道将佛尘把伸向周天卉:“夫人,请上船。”
周天卉抓住佛尘登岸上船,三人在船舱内坐定,老道说:“艄公,你拿上我们的佛尘去化缘,讨些食物来,二位,中午在船上吃顿百家饭,感受一下当地百姓对我道家的认同程度。”
天卉撕下一片纸写道:哥,请备四人的饭菜交来人为盼。天卉即日。
张锐看后加上一句:职工会要开好,一切由你们作主,不要等我们。锐。
厉二狗接过纸条扬长而去。
老道:“夫人,你找贫道是问婚姻求子,还是财运前程?”
天卉有点茫然,张锐接过话:“长老知识渊博,精通周易,济世助人,今天能和长老相逢,真乃三生有幸,天赐良机。天卉夫人想做一次道教洗礼,全面了解一下后半生走向和运气。请长老赐教。”
“请夫人报上姓氏、生辰八字。”
“周天卉,壬午七月七日辰时。”
老道脱口而出:“光绪八年,属马,今年三十三岁。”说完,闭上眼睛,伸出双手,用拇指点掐其他四指的每个关节,口中不住地念叨,节奏时快时慢,像是在高速运算。最后慢慢地停了下来:“夫人,恕我直言,你前段的婚姻是不幸的,因为你是火命,夫君是水命,水火不相容,他于三年前殒命。也许你少了些温和,多了些刚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但是错误的根源不在你身上,一是八字、属相根本就不能结合,是谁造成这场错误的婚姻?夫人,只有你心里清楚。二是过于追求门当户对没有按你的心愿行事。三是你的名字本身克夫,阴阳八卦男为天女为地,天字出头才是夫,天字中间加上直勾是未,所以命里注定你们不能白头到老。”
张锐:“长老,请你预测下夫人尔后的婚姻前景是个什么样子?”
“夫人成了自由身,才貌出众,家产丰厚,事业蒸蒸日上,加上贵人相助,尔后前景无限,要寻觅一位德才兼备,志同道合,英俊多谋,能为自己挡风避雨的人,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就要看夫人的诚意,能否反省自律,吐露心声,取得心上人的谅解。你们俩……”说到这里,老道像触电似的,猛地一惊,他仰望长空,脸色阴沉,双眉紧锁,像是在听天外来音。口中还不断地念叨,从脸色表情上看,像是在辩解申诉什么。末了,老道无可奈何,低头沉思,不再言语。
张锐、天卉 ,听得正在节骨眼上,看到老道的反常变化,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张锐上前拉住老道的手,摸了摸他的头:“长老,哪里不舒服呀?”
老道示意,让他们坐下。长叹了一口气:“我正要说你俩,男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
张锐拉着天卉,咚地一声跪在老道脚下,连忙叩头,齐声说道:“谢长老,谢月老,天赐良缘!”
老道急得不行:“快起来,听我说完再谢不晚。”
张锐:“长老别急,你慢慢说。”
“我将要说你俩是天生一对,我师傅观世音,冷不防打了我一巴掌,训斥道:‘你咋掐算的?胡说八道,你这不是害了张锐一辈子吗?’”老道端详着天卉:“夫人,恕我直言,你有违天庭,面临血光之灾,但你是受人牵制,并非本意。”
周天卉知道这一天迟早就要临头,反而镇静下来:“长老,请再掐算一下,难道一点补救的方法都没有吗?”
“长老,请你再想想办法,有违天庭的规矩,天塌下来有我张锐顶着。”
“你这一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的事不与你相干,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快走吧!”说完潸然泪下。
“我铁定了。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决心相守,共度难关。”
老道为这对情侣的山盟海誓所感动,伸出两手同时掐算着,反复了数次:“夫人,问题找出来了,你家有只白狐精是不是?此人交给这位先生处理,有可能会减轻你的灾星。”
“我也担心事情会出在她身上。”
“你说翠儿呀?”张锐说:“把人交给我吧。”
“不行,不行。人命关天,不能连累你呀。”
“不争了!你快回去就说我相中了她,非要她不可。等我把翠儿处理好了再来接你。”
“长老,你说这样行吗?”天卉央求道。
“卉字上面加个大字是奔,你命里注定了要有这场磨难,这样也许都能讨个活命吧。”老道说,“夫人,你就按张先生的意见办吧,为了你,他什么都豁出去了。难得,难得啊!”
天卉:“谢长老指点。”深情地望了张锐一眼离去。
这时厉二狗匆匆忙忙回到船上:“任家老三回来了。谢露叫我们赶紧走!”
罗大人:“快!露馅了,一切都完了。”
十九
正说着,天卉、翠儿缓缓走来。张锐迎了上去和翠儿并肩走着,问她:“你愿意跟我去吗?”
翠儿掩饰不住内心喜悦:“就是舍不得我……”
“你先上船,听话,放勤快些,过几天我去看你们。”天卉眼泪汪汪。
灾难临头各东西。天卉感激溢于言表:“哥呀,今生难以报答,来生……”
“天卉,别这样,天不生绝人之路,高兴一些。大哥、谢露他们来了,快把眼泪擦干。”
天卉擦干眼泪:“快把翠儿藏起来。”
“不行,明人不做暗事,我要正大光明地把翠儿带走,你也有一个交待,岂不更好。”
其浩老远就嚷道:“饭菜都凉了,你们还有啥事?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肚子呀!正好其君回来了,还要请长老把我们家屋宅子好好镇一下。长老呢?”
罗大人躬身走出船舱,稳立船头单手朝天:“见过任先生,见过谢夫人,贫道打扰了,祝你们合作愉快,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善哉,善哉。”
其浩:“都下船吃了饭再说。”
“贫道终身以素食养身,五荤不动,望二位见谅。你们看起风了,大雨也要来了,赶路要紧,无量受福。”
张锐在其浩耳边说了几句,其浩连连点头。
天卉:“翠儿,出来,见过大伯,见过谢夫人。”
翠儿在甲板上磕了两个头就进舱了。
谢露恼着脸,冲着张锐:“你真的要把翠儿带走啊!”
“你说培养她当营业员,我当真了。”张锐将谢露拉到一边,小声说几句话。
“你在襄阳等着我,大哥们家庭问题处理好了我就走,顺便把木材行情了解下。”
张锐和其浩握手:“大哥,再见!”
其浩拥抱张锐,感激涕零:“我要跟谢露妹子一样,我的厂也是你的厂,不管尔后发展如何,都有你的一半。木材销售问题还要你多操心啊!”
张锐坚定地点着头,望了天卉一眼,一步跨上船头。
厉二狗起动双桨,调转船头,三篙两桨小船进入洪流,岸上、船上相互招手,伫立守望。再见,再见。后会有期的喊声响彻云霄,直到声音被云烟湮没。
二十
船在洪流中劈波斩浪,一路顺风,况且人质在手。二狗心中有一种凯旋归来的兴奋,他忘了自己的角色,突然叫道:“罗大人……”
罗大人大声吼道:“二狗,快划船!”
“肚子饿了,没劲啊!”
罗大人和张锐商量:“五十多里水路,怕是挺不过去呀!下船到村子里找点吃的再说吧。”
吃过午饭已是下午四点多钟。
东风越来越大,乌云一阵接一阵地从头顶飘过。张满风帆的货船一只又一只地快速擦舷而过。罗大人心里明白:行船就怕顶头风!他脱掉道衫,甩掉道帽,将辫子在颈项围了三圈,急切说道:“你们看,河水变浑了,上游已在下雨,要是两个小时过不了九曲峡谷,一旦洪峰来临,后果不堪设想。来,二狗,我来划,你歇一会。”
张锐、翠儿在船头撑篙,二狗、罗大人换着划桨。同舟共济,互相鼓励。两个小时过去了,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快出峡谷的时候,船在急流中平稳前行。正当大伙放松喘口气的时候,霎然间狂风突起,飞沙走石,摧枯拉朽,伴随而至的闷雷撼动山岳,震耳发聩。罗大人惊恐叫道:“山洪来了!快逃命!快逃……”
说时迟,那时快。丈余高的水头,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将小船吞噬。罗大人在波涛中喊道:“苍天啦!我罗某葬身海底不足为惜,只是命案未破,让凶手逍遥法外,我死不瞑目啊!”
在殒身绝望之际,一只长臂大手将罗大人从水底抓了起来,当他还过阳来,发现自己站在石凸上,环顾四周,白浪涛天,汹涌澎湃。他想起来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哭喊着:“张锐……二狗……等着我……”
“亲家,亲家,千万不能犯糊涂,你去了,谁给任其坤伸冤报仇!谁去惩罚凶手!”
罗大人放眼四方:恶浪翻滚,漆黑一片,话语真切入耳,奇怪呀!是谁搭救小人?他双膝脆下:“苍天有眼,叩谢王母救命之恩,在下愿尽犬马之劳,重组精兵,索取铁证,严惩凶手,以祭奠冤魂和九泉之下的同僚。”
“罗大人呀,我说你们这些当官的,眼睛都长在天门盖上,一有好处总会想到头上的大人物,从不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放在心上。”
罗大人心中一惊,纳头就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神仙见谅,见谅。”
“我不是徒有虚名的什么神仙,也没有谁封我一官半职,我只是老鹰崖边的一柱礁石!我就在你脚下,你就站在我的身上。”
罗大人感激涕零:“感谢你救命之恩。你是我再生父母,恩重如山啊!我怎么称呼你呀!”
“我刚才不是称你亲家吗?”
“你年长些,我称你亲家哥好吗?”
“亲家不分大小,‘肩膀齐,亲滴滴’,互称亲家多好哇!”
“亲家,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亲家,我高攀了。”
“亲家,你坐下,脚登在石坎上,面对着我。有啥感觉?”
“很舒服,你在这儿钩鱼哇。”
亲家哈哈一笑:“你说对了。想当年姜子牙从这里路过,看到一丈多深的水下,银光闪闪,彩虹一片,很是惊讶,得知这是南河特有鱼种:彩虹翘嘴白,十分在意。他要亲手钩些鱼带回渭水河去繁殖。你坐的石坎,就是姜子牙一屁股坐成的。当时正是桃花汛,水落时鱼儿见到人吓跑了,水涨时鞋袜浸湿了,半天也没钩上一条鱼,姜子牙大发雷霆,命令此礁石:‘你这个笨蛋,水涨你也涨,水落你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