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水运发展空前昌盛。前面说过,在以水为主要交通枢纽的一千多年里,鄱阳虽然是随着水运的发展而发展,但它的真正昌盛,应是近两百年,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的20世纪70年代。乾隆中期,朝廷规定广州一港通商后,饶河承载除瓷器和茶叶之外,闽浙徽地区也有大量货物改道鄱阳中转。从月波门也就是高门,到姚公渡的饶河岸边,“千帆安泊,百货归墟”,甚至连河南岸,也常常有不少等待泊位卸货的船只,说“骈樯十余里,开肆数百家”毫不为过。湖南、福建、广东的船只,本省南昌、抚州等地的船帮,争相涌进饶河。于是,船家和商贾联手组成同乡帮会,饶河北岸河街,除明朝已建的徽州、都昌会馆之外,从务巷口一路向东直到左家巷口,这个时期相继建起了抚州、南昌、瑞州、福建、婺源、湖南、广东等一座座规模宏大的会馆。那时,鄱阳的饶划子、草托子、平头子、行江子、鸦尾子、鸡尾子;鄱乐余万的倒划子、浮艄子;景德镇的东江子、西江子、鸦艄子;都昌的罗荡子;南昌的土狗子;九江的巴斗子;抚州的大肚子、抚舠子;上饶、弋阳舠子;赣州、吉安的沙排子,这些以人力摇橹荡桨,撑篙扯纤,民间素称“十八子”的各种木帆船,把饶河挤得满满当当。公元1895年清光绪二十一年,第一艘动力小火轮,驶进了饶河。十年后,鄱阳自己拥有了小火轮。1936年,鄱阳有轮船22艘,载货量416·5吨;各种木帆船1780多只,载货量1·8万吨。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国民经济的大发展,鄱阳水运事业发展空前。到20世纪60年代,大马力、大吨位船舶,逐渐取代小木帆船。1958年县航运营运企业,有木帆船991只,总载量7945吨;1959年为858只,总载量7953吨。这个时期,虽然船的只数减少,吨位却相对增加,可见运载能力有了较大提高。此后,又不断向大马力大吨位的动力船发展。而港口的货物吞吐能力,1960年年吞吐量293·4万吨;客运高峰是1975年,共40·3万人次。20世纪80年代初期,仅从水运运出粮食2884·5吨,那时的饶河,的确是昼夜繁忙,四季热闹,一条河街被大大小小的各种船只和搬运号子,装点得格外富有生机和朝气。
其次是农业生产与销售,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粮食从清朝中期后,不但稻谷耕作已经普遍流行双季种植,而且讲究“三耘”、“三荡”、“犂以三复为率”等耕作技术,并且广泛使用先进生产工具,如用水车“戽水以资灌溉”。水利工程,防洪灌溉从修建小型圩堤防洪、堰坝蓄水,到新中国成立后兴建大型圩堤、水库,使农业生产基本实现了旱涝保收。粮食经营,公元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鄱阳便有吴万生、合丰、王恒昌、舒文昌等粮行40多家。此后,又有严顺泰、吴鼎泰、杨外泰、江怡元、胡和盛、谢长顺、舒义泰、刘茂泰、洪水顺、元泰豫等粮号脱颖而出。粮食加工手段,也由砻磨到动力机械。除粮食专营外,油行(榨坊)、油店也遍布城乡,资本较厚,名气较大的先后有义源、和祥、长升、和茂、茂丰、和生、元平、昌记、恒新、恒丰等20多家。莲子、烟叶也是大宗出口的土特产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协和昌茶叶店加工生产的珠兰花茶叶,曾与鄱阳脱胎潻噐帽筒一道,参加了1905年的巴拿马博览会,并且同样获得了褒奖。
再次是渔业发展空前。清同治以后,随着商业往来的加大,水产消费,由餐馆酒楼船家商铺的每天所需,到加工腌制出口,使渔业生产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专业渔民队伍迅速扩大,水产加工行业应运而生,段正甫、戴友保等专门进行鲜鱼加工的鱼行,为鄱阳的水产远销开了先河。接着,集加工、经营的鱼行越来越多,舒顺昌、姚康顺、陈万集、周复昌、张新昌、董永新、董复兴、董正太、张发记等鱼行,黄、吴、戴等姓氏的鱼庄,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鄱阳水产营销大军,盐干鱼、淡干鱼、糟鱼、红粬鱼、大花片、小花片、鲤干片、银鱼干、凤尾干、乌鱼圈等四大类20多个品种的开始畅销全国各地。到新中国成立后,又走出了国门,远销东南亚、东欧等国家和地区。夜半为市,通宵达旦的剖、洗、腌、晒和“一把刀,几把盐,太阳底下晒几天”的鲜鱼加工,既是鄱阳那个时期的一道风景,也是一种文化现象。
此外,商市商贸变化巨大。近些年来,鄱阳县城的变化太大了,城区面积已经扩大了三分之二,尚未改造的旧城区,只剩下依稀可见的大体轮廓。那么,旧时的鄱阳县城是什么模样,上了年纪的人多少有点印象,年纪轻一点的,或从农村、外地迁来的,恐怕不一定清楚。据历代《县志》记载,吴芮筑城时,周长仅七里;东吴周鲂用十三年时间,增修为九里三十步;南宋绍兴年间大水,城毁,郡守史定之借此增修至十二里,以后城郭大体在这个范围。也就是说,在重农抑商的年代,县城一直在东湖以西。商业基本上也多在城内,这从洪迈《夷坚志》中,也能看到一些痕迹。清初以前的街道构建:北起朝天门至永平门,今五一路派出所(原石油公司)的所在位置,南至老百货商场前的东门口,这条街现在叫五一路,原先称之为横街;西起蠙洲门至人民医院,北至灵芝门到十八坊,中间交叉的地方叫十字街;小龙桥往东至上官岭,叫府门口;七条巷至呜山庙叫府背街;从十八坊至鄱中老校门的高门,有两条往饶河方向的街道,分别叫老街和新街;此外,从老街北端至永平门经德化桥为直街。而这些所谓的街,除小龙桥至东门口的直街,以及横街商店较密集之外,其他多是几家商铺点缀其间。城外,自宝胜桥至洪家巷,也就是现在的三中即原芝阳师范,到肝胆医院及再往北一百多米,是自古以来的陆运主要通道和城外市场。而永平门也就是东门口,往东至姚公渡的芦洲,虽在隋大业年间,经郡守梁文谦、巡官刘宗宏率民众,培筑为江岸为市。但在清初以前,商市也只是画桥以西较为繁华。后来,随着水运和商业发展的需要,这一长溜地方,才逐渐热闹起来。这个结论,除综合各种资料之外,特别是从画桥与新桥的重建时间牛,得到进一步证实。可以肯定地说,在19世纪中叶以前,画桥以东虽为街市,但不一定繁华,画桥和新桥的坍塌与否,并不影响商贸交往。所以旧县志结论说:“清乾嘉年间,城内的永平市(应为城外),‘商贾辐辏,百货所集’。县城已为附近区域物资集散、供应的中心。有‘长街十里,烟火万家’之说。”而农村集市,乾隆中叶至嘉庆年间,全县有大小集镇19个,店铺3百来家。据旧县志记载,“(清乾隆、嘉庆间)鄱北的石门街、鄱中的四十里街、鄱南的古县渡等集镇‘以鱼、油、盐、粟、帛相互贸易’”到道光至民国初,增至为36处,商店也增至1300多家。不少集镇由墟市发展为全日商市。至于鄱阳镇,按1937年的统计数字,商店总数已达1930户,新中国成立时,鄱阳商业零售网点共2355个,从业人员3560人,这时候的鄱阳,五行八作各行各业一应齐全。
近两百年来河流经济带来的繁荣(下)
二、文化更加多元与多样
乾嘉以来至20世纪80年代,鄱阳文化呈现出更加多元与多样。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看,一是民风民俗有了改变;二是是文化娱乐丰富多彩;三是饮食文化趋向多元。这时候的水文化,在创新中有了更大发展。
先说风俗,西俗东渐。从清后期起,洋货的传入,洋教的宣传,商贸交流的扩大,传播渠道的快捷,以及洋务运动等,使西方生活方式逐渐地走进了千家万户,人们从鞋帽衣袜到食住及出行,都不断发生变化。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王朝,五四运动对封建余孽发动了冲锋,赛先生和德先生,也就是科学与民主,开始走进人们的生活,不少陈规陋习受到冲击,并且逐渐被新的良风优俗所取代。尤其是新中国建立后,人民当家作主,新的时代、新的生活,使我们的文化观念、生存方式,都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得到创新发展。
这两百多年中,大众文化由成形到成熟,使鄱阳显得更加多姿多彩。以娱乐文化为例,比方说近几年来,人们津津乐道鄱阳传统的湖文化,其中包括饶河调、渔歌、渔鼓、大鼓书、提线木偶等等。如果我们认真去寻找,这些文化表演形式的足迹,就会发现这些文化娱乐形式,有的起始于这两百多年间,有的是在这两百多年间,得到创新发展,才延续到今天的。
先说说渔鼓、大鼓书。渔鼓原叫道情,我们俗话叫打道情筒。何谓道情,道情是道家以道教乐曲、道教故事,进行出世宣传的文娱表演形式。鄱阳为什么叫渔鼓呢?因为道情是以空竹筒,蒙上猪或羊皮作护心皮,手打能发出响声,并以此为主要乐器。另外,配以3尺米长的竹片,有的加铜片,俗称二下响或三下响,进行演唱的。后来近水的地区,以河豚皮作为竹筒的护心皮,所以才叫渔鼓,流传在鄱阳地区就叫鄱阳渔鼓。这种说唱形式如果溯源,可以上追至唐高宗时期,到宋朝随着道教的发展,逐渐走遍全国。凭什么说鄱阳渔鼓,在近两百多年来才得到较大的发展。据郑振铎先生《中国俗文学史》引清吴江即江苏苏州人,《泗溪道情》作者徐大椿的《自序》说:“到清代,‘仅存时俗所唱[耍孩儿]、[清江引]数曲”。由于道情的单调,这种演唱开乡式,濒于消亡。是故郑振铎先生结论说:“而帧、徐大椿、金农诸家却起而复活了这个体裁。或创新曲,或循旧调。”这里的帧即郑板桥和金农,是乾隆期间江南地区扬州八怪的成员。郑板桥的十首道情词,传唱最广。在他的影响下,写道情一时成了文人的时髦。徐大椿是音乐家,创作了很多曲调。鄱阳是江西赣东北的通衢大都,对文化的接受最为敏感,渔鼓由俚俗到高雅,自然离不开文人涉足,于是渐渐地进入城乡大众的生活。
大鼓书。说到大教书,45岁以上的鄱阳镇人,便会想到那位外号叫“牛子”的,说鼓书盲艺人——周润生。大鼓书本称鼓词,鼓词和弹词都自宋朝起,由变文发展而成的。鼓词流行于北方,弹词流行于南方,都属于讲演文学。鄱阳的大鼓书,是这样形成和发展的:咸丰末年,有安徽淮南流浪艺人张嵩山,只身到景德镇试着设场说书,很快受到瓷业工人欢迎,于是他结束了流浪生活并正式开场。张嵩山的表演,深深打动了听众,一位叫吴名楼的痴情后生,居然缠着要学,张收了吴名楼为徒。后来,吴先后又收了景德镇人陈明初、鄱阳团林徐家人徐天福、景德镇人夏巧亭为徒。三个人不但继承了师傅的衣钵,而且大有建树。混号“贱狗”的陈明初,被坊间誉作为“状元”;混名“大毛”的徐天福,誉作为“榜眼”;混名“大头”的夏巧亭,誉作为“探花”。三人业成后,除徐天福回鄱阳设场外,其余二人分别到九江、都昌、乐平流动卖艺。而鄱阳的大鼓书受大毛的影响,发展迅速,周天润就是大毛的徒弟。抗日战争时,鄱阳凭鄱阳湖的天堑,较沦陷区要安全和平静得多。于是,因战事滞留在鄱阳的各路商船、客贾,便以“听传子”来打发时光。设场最多时,有大小书场八、九个。
除曲艺发达之外,这段时期的表演团体也特别多。五十岁以上的鄱阳人,多半记得本县曾有过木偶剧团。那么鄱阳的提线木偶是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渠道传入的呢?旧县志中有记载:“戴缔典,鄱阳津头戴家河人。家巨富,道光间经商南京,偶览傀儡戏,羡甚,专心效仿,尽得其妙。返鄱后,另筑别墅,授伎家僮。每当宾客宴集之时,必令家僮演唱以助娱乐。于是,鄱阳始有傀儡戏之传播焉。”从20世纪30年代,到新中国成立后,鄱阳除赣剧之外,先后又曾有过话剧队、越剧团、京剧票友组织的“大同票社”、本县小学教师组成的“人民京剧团”、鄱阳采茶剧团、鄱阳县木偶剧团;进入70年代,又有银宝湖杂技团、田坂街的发扬气功团等文艺表演团体。
鄱阳的电影出现也早。1920年,国民党县党部,买了一台小型放映机,供少数人消遣。大众看到电影却是十年后,江西省巡回放映队来鄱阳放映无声电影。新中国成立后的1950年,电影正式落户新桥上首的湖南会馆,当时称之为工人电影院。现在,尽管不少演出形式和表演团体已经退出,但我仍然认为,近两百多年来,是鄱阳文化多元和多彩多姿的繁荣时期,而水运和商贸,则是促进文化交往的重要传播渠道。
这段时期以来,鄱阳不仅在文化娱乐方面百花齐放,在饮食文化上也有了一个飞跃。这期间,无论是餐饮酒楼或糕点副食,不仅色香味形有了很大提高,而且品种花样、菜系点式、环境布置,都由单一走向了多元。
餐饮:鄱阳餐饮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铺多、店雅、讲究、排场。同治年间,“一品香”菜酒馆已闻名遐迩;清末以来,仅县城内较有名气和规模,也就是称之为正品的上户酒楼有10多家,其中包括新聚楼、聚贤楼、进化楼、聚众楼、嘉宾楼、一品香、太平春、凤鸣楼、会仙楼、文明楼、迎宾楼等;茶馆也有20多家,以露芽春、一品香、玉龙园、涌金泉、涌锦泉、和春园、玉峰泉、长三园、新味园等名声较响;至于经营酒糟、油饼、清汤、麻螆、油条、锅贴等点心的小吃店,也有20多家;此外还有像福和园、和兴馆之类,菜食品种单一、价格低廉、随到随吃,主要服务农民大众的小饭店10多家。由于分工较细,特色也各不相同。如太平春之类的,气势气魄都显得典雅雍容华贵。名人名家撰联书对,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花色品种一应齐全,服务周到味美价廉。八大八小、十大十小、冷碟热盘、点心水果,应有尽有。之中,既有徽菜特色,又有淮扬、湘粤风味,甚至还有宫廷菜的讲究。茶馆,儒雅大方、清洁卫生、招牌醒目,字画点缀、花卉盆景、特色凸显。可以说这段时期,是鄱阳饮食文化最具特色和光彩的时期,按鸡、鱼、肉、山珍海味、卤菜、其他六项归类,已入菜谱的鸡有20种,鱼有32种,肉有33种,山珍海味有45种,卤菜有19种,其他如鸭、牛肉、鹅之类的有29种。形成自己特色,可以称之为鄱阳菜的有33种。
除了餐饮业,副食品行业也很发达,旧时副食品店称南茶店,县城有30多家分布在主要街道,前店后坊,自产自销。稍具规模的有20多家。其中着名商号有源昌、志美、益丰、民生、协和昌、可大等。所制糕点五花八门,京式、广式、苏式、滇式无所不包。色感强、味道好,甜而不腻,香而不恼,余味绵长,在周边一带,包括景德镇、乐平、余干、万年,都享有盛名。
此外,鄱阳大茂、天兴酱园的酱菜,品种多样,颇具特色。张致和、太和春等中药店;中西大药店、江德美、新生、百灵等西药房,更使鄱阳的商业文化增加了异彩。张致和是樟树人经营,太和春是徽州人合股,中西大药店为广东人所开,经营方式不尽相同,经营特色各自凸显,并都为推动鄱阳的中西医药事业作出了贡献。
总之,鄱阳的文化,在近两百多年间,不仅已经具有了各种元素,而且可以当之无愧地说,是当时周边最发达的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