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那只右掌的吸力越来越盛,将言恶极的身体紧紧锁住,一寸一寸地向前扯。
言恶极蓦地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不退却进,身形倏地向前接近三尺,一拳击出。
拳出如风,正好落在魔尊的掌心。
两人的身形俱是一震。
言恶极满头的白发根根向上竖起,破碎的衣衫在劲风中猎猎作响。他只觉体内的器官、组织一齐遭受到严重的挤压,真气与水分一点一点地脱体而去。
他想大叫,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躯体在不断地萎缩中,生命也在一点一滴地逝去。
王森发出一阵沉闷的吼声,巨大的右掌轻轻一抖。
言恶极的躯体如一片风中的纸鸢向外飞出,轻飘飘地掉在地上。这个曾经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一代魔头,竟被硬生生地吸成一具干尸!
许显纯亦是目瞪口呆,挣扎着从地面站起,讷讷说道:“师父......”
王森横越两丈的右臂迅速缩回,那白发苍苍的头颅却又膨胀起来,比平常增大近一倍,且红光闪烁,远远望去,只见一个肉球上长着一颗硕大的脑袋。
许显纯心中的震骇更是无以复加。
王森忽大嘴一张,吐出一道白茫茫的气柱,厉喝道:“朝荣夕灭!”声音高亢,犹如金石交击,在地牢内回荡不息。
声音一落,全身每一处骨节顿时发出一串“噼噼啪啪”的声响,魔尊的头颅、躯干、四肢在刹那之间,倏地伸展开来,恢复了原来的体形。
许显纯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恭声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方才施展的武功,是否便是本教圣典上所载的无上绝学‘朝荣夕灭’?”
王森傲然道:“好徒儿,你果然有眼光。这二十多年来,老夫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也不曾虚度光阴,终于让老夫将本教的无上神功‘朝荣夕灭’大法练至第八重境界。嘿嘿,谅那老阉狗做梦也想不到,老夫的武功竟有如此精进。假以时日,老夫练到第九重境界,天下之间,谁堪与我为敌!”
许显纯“扑通”跪倒在地,朗声道:“师父神功盖世,天下无敌,一统江湖!”
王森哈哈笑道:“说得好!天下无敌,一统江湖。”只觉快意至极,又大喝道:“还站着干什么?快将短剑取来!”
许显纯跑过去拔下石壁上的短剑,往王森手足上的铁镣一挥。
王森运气一震,“砰”的一声巨响,手足的铁镣顿时爆裂开来。他揉了揉手腕,狂笑道:“老阉贼,老夫定会来找你!”转过身来,拍了拍许显纯的肩膀道:“好徒儿,你的伤势怎样?”
许显纯道:“伤了几条经络,一时还不能与人动手。”
王森大笑道:“有师父在,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将你留下?为师带你闯出紫禁城去!”言罢,身形一晃,王森已向地牢的出口方向冲出。
许显纯生怕王森就此一走了之,顾不得自己的内伤,紧紧尾随其后。
二人沿地道拾级而上,外间的光线自入口处射进,刺目生痛。
王森的双眼不禁眯成一条细缝。二十余年,他未曾出过这个地牢,刚接触到外界的光线,虽有所不适,却不愿将眼睛闭上。
两人的身影刚出现在地牢的出口,一阵劲弩如暴风骤雨般迎面袭至。
王森一声长笑,双臂一振,一股凌厉无匹的劲气向前涌出。
弩箭甫一射近身前丈外,蓦地调转头来,向来处射回去,气势更为劲疾,只听到对面长巷及屋顶之上,传出一阵惨呼声。
暗影之中,人影憧憧,立时涌出无数的锦衣卫来。
当中一个黑髯老者大步迈出,厉声喝道:“大胆逆贼,还不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王森眯着双目,悠悠笑道:“老夫二十年不出江湖,昔年的小猴儿也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了,安戏舞,可还识得我魔尊王森乎?”
那黑髯老者闻言一震,骇然道:“是,是,你......”说话之间,不禁退出两步。
四周的锦衣卫之中,立时传出阵阵惊呼之声。原来,二十年来,守卫这里的锦衣卫高手虽知道有一个重犯被囚禁在下面的地牢里,却无一人了解被囚禁之人便是当年名震天下的魔尊王森。
王森身形一晃,倏地欺近数尺,沉声喝道:“老夫既然已破牢而出,再无回头之理。安戏舞,你是否也要出手阻拦老夫?”
那安戏舞脸色一变,说道:“魔尊武功盖世,晚辈自知定非敌手,但安某身在公门,职责所在,魔尊若要强行离去,晚辈只好得罪!”
王森大笑道:“好极,好极,昔年你兄长也算得绿林中的一条好汉,老夫念及旧情,本打算放你一条生路,你既不知好歹,休要怪老夫辣手无情了。嘿嘿,老夫这一双肉掌,也不知渴饮过多少英雄好汉的热血,今日再度大开杀戒,又有何妨?你们听着,挡老夫之路者,杀无赦!”身形一动,已冲至长巷的入口处。
安戏舞脸色一变,双手向前一挥,自己却向后退去。
两旁的锦衣卫立时拥上。
王森沉哼一声,大步逼上前去,蓦地一掌劈出,一个锦衣卫连人带刀被劈出丈外,脑浆崩裂而亡。
锦衣卫们不禁相顾骇然。
王森长笑之声不绝,身形未见丝毫停滞,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人应掌跌出,中者非死即伤。
许显纯紧随其后,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但见这些威风八面的锦衣卫高手,在王森手中如同稻草人一般,一一跌出,手下无一合之将。
魔尊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转瞬之间,二人已冲出长巷,到了一个院落之内。
周遭屋宇耸矗,层层叠叠。院中挺立着数棵梧桐树。时值深秋,树上的叶子已凋落殆尽,只剩下无边的萧索。
数十个锦衣卫高手守在四周,再无一人敢挺身上前。
王森目光投向三丈开外的安戏舞,大笑道:“昔年令兄安应龙为救我教岳长老,一人独闯‘半山坡’连环十二寨,何等的英雄气概,不料他的弟弟却是一个临阵怯敌的懦夫!”
安戏舞面色苍白,冷哼道:“为人帅者,自当顾全局,岂可轻易以身犯险!”
王森道:“若老夫欲出手击杀你,不知你又如何保得性命?”
安戏舞心中一震,厉声道:“魔尊若要出手取我性命,晚辈自是难逃此劫,只是当年我大哥对魔教情至意尽,魔尊杀了晚辈,恐怕也会因此贻笑武林。”
王森叹道:“你终于还是要提及安应龙兄了。安兄一世英雄,怎会有如此不中用的胞弟?他若得知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九泉之下,如何瞑目?老夫今日即使杀了你,安兄也定不会责怪老夫!”
安戏舞心中大怯,哼道:“魔尊纵是武功盖世,要在众多高手中取晚辈之性命,谈何容易!”声音一沉,蓦地喝道:“来呀,给我拿下!”
众锦衣卫面面相觑,竟无一人上前。
王森蓦地长啸一声,身形倏地拔起,大鹏展翅般地掠过众人头顶,直扑向数丈开外的安戏舞。
安戏舞见势不妙,足尖一点,斜跃开去,忽见一条枯瘦的人影横亘在自己面前,与自己脸对脸贴在一起。
安戏舞大骇道:“你......”
王森笑道:“老夫若要取你性命,你如何逃得了?”
安戏舞反手拔刀,长刀化做一道惊鸿,直劈而出。
王森右手倏地向上划起,以食指与中指夹住刀刃,淡淡说道:“安家的‘水月刀法’原也是武林中的一绝,只可惜于你手中使来,便如小孩儿一般,实有辱令兄昔年的威名。”
原来,当年安戏舞之兄安应龙虽不是魔教中人,却与魔教三大长老之一的岳冲是莫逆之交,一手家传的“水月刀法”端是厉害,在武林中素有“紫面刀王”之称。
三十年前,岳冲与少林一派的长老交手受伤后,落入“半山坡”连环十二寨的手中,此事被“紫面刀王”得悉,连夜独闯连环十二寨,负伤累累,终于救出被困的莫逆之交。
此事轰动武林,连魔教中的众多高手对“紫面刀王”都钦佩不已。安应龙也因此与魔教结下深厚的交情。
数年之后,安应龙遭青城派高手的围攻,不敌而殁。岳冲便带了魔教三大长老,闯上青城山,这一役几乎将青城派连根拔起。
青城一脉从此一蹶不振。
安戏舞虽然是安应龙的胞弟,但在武功上的修为较其兄却大有不如。安应龙死后,安戏舞借其兄的威名在东厂勉强谋了一个职务,跻身于大档头之列。
王森沉浸在往事之中。
安戏舞见有机可乘,长刀倏地一颤,竟自王森掌指之间脱出,一时之间,刀光大盛,反将魔尊王森笼罩于凌厉的刀芒之下。
王森心中一震,回过神来,冷笑道:“好一招‘四面八方’!”
右袖倏地拂出。
安戏舞刀落尘埃。
王森顺势扣住他的脉门,沉声道:“贪生怕死之辈,老夫若取汝性命,有辱老夫之威名!”
他右手轻轻一送,安戏舞顿时翻了几个跟斗,斜坠于丈外。
十一、 魔功盖世
一阵尖锐的长笑声破空传来。
数条人影自左首屋宇上跃落。为首一人白衣白发,身材魁梧。那人尚未着地,右手倏地自袖中探出,一掌拍落在安戏舞的头颅上。
安戏舞闷哼一声,萎然倒地。
那人飘然着地,与魔尊遥遥相峙,悠然笑道:“王兄不屑出手之人,本座长留身边,又有何用?”
来人气势如虹,俯仰之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正是当今权倾朝野的一代枭雄魏忠贤。
王森身形一晃,往后疾退,两旁人影向左右跌去,已让开一条道来,只是眨眼之间,已退至许显纯的身旁,沉声道:“你终于来了!”
魏忠贤负手卓立,淡淡说道:“老朋友要离开,本座岂能不亲自前来送行?”
王森哈哈笑道:“老夫尚未曾谢过魏公公二十多年来的盛情款待,不知岳珊儿那贱人安好?”
魏忠贤淡淡道:“这一点倒是不用王兄费心了。”
王森阴恻恻地道:“那贱人与魏公公二十年来对老夫的恩惠,老夫无时不铭记于心,此番老夫得以脱困而出,还多亏魏公公你这个好儿子,他对老夫建此大功,老夫已决定收他为徒。从今以后,堂堂的西厂副总管便是我圣教弟子了,哈哈!”
魏忠贤鼻中冷哼一声,目中射出两道耀眼至极的精芒,落在许显纯的脸上。
许显纯不禁遍体生凉,足下不由向王森靠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