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板嫂凑在地板上观察着,只见这脚印走了两步后就完全失去了形迹。想是那人把鞋脱掉了,光脚走路吧?从这点看,这人定是个走夜路的老手。会是谁呢?
铁板嫂拿着湿漉漉的绳子站在走廊上,脑子快速地运转起来。蓦地,像是有道电光划过她的脑海,一个模糊不清但又格外清晰的身影在她眼前浮现出来:戏子!不是戏子就是山上的什么人!他们来这里找谁呢?会不会又把秋千嬷带走了?
铁板嫂眼见得天色已亮,有些房间逐渐传出了动静,她干脆放重脚步走到秋千嬷房前。秋千嬷没有闩门,铁板嫂用手轻轻一推门,秋千嬷凌乱的床就裸露出来。只见她歪七竖八地躺在竹席上,肚子上搭着一只脏脏的被角,随着均匀的呼吸,小小的乳房一挺一挺的,看上去倒也可爱。
不会是找她的。奇怪,又是找谁的呢?或者只是个采花贼,想捡便宜?
铁板嫂满心的失望顿时化成了好奇。她开始挖空心思地逐个去想有谁可能偷人养汉?
也许是五娘?
不,不可能。她大城市来的,眼界高过头顶,哪看得上山匪呢?看来这“清洁堂”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不可小觑。
想到这里,铁板嫂禁不住为那天老龙子他们藏在那间房梁上的东西担忧起来。万一有人瞧见了呢?据老龙子讲,那东西可是要命的。老龙子不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铁板嫂的心立马悬了八尺高。她匆匆来到菜园,见左右无人,忙横穿过去,来到北边靠崖壁的那排房间,佯装无意地察看了一下那个破门洞。还好,她撒在那扇门前的一片柴草灰上只有几个老鼠脚迹梅花似的开着,除此之外再也不见别的脚印了。
老龙子,这里你尽可以放心,有我在这儿呐!
铁板嫂对着已经大亮、泛着细瓷一般润泽光芒的天空默默地说。
“铁板嫂,你早起啊!”
才出菜园,铁板嫂就听见有人在和她说话。声音娇滴滴脆生生的,平日她一听就能猜出是谁在说话,可眼下的她精神正高度集中,猛不丁被人这么一喊,不但辨不出是谁,反倒吓了一大跳:
“呀!吓死了我。五娘,你怎么这么早起床?练功?”
铁板嫂打了个激灵之后,这才看清五娘原来就站在前头不远的走廊上。
“闹肚子了。这些天夜里老做噩梦,干脆起来走一走。哎,夹墙现今不让上了么?想去练练功。”
五娘说罢拿眼睛望着铁板嫂挂钥匙的腰间。她的眼睛有些惺忪,加上披头散发的,总让人想起床笫之后的娇慵。铁板嫂下意识地回望了一下刚才发现脚印的那边角楼,意味深长地说道:
“夜里你听到有人走路么?猫一样,不晓得哪个。”
说罢她双眼紧紧地缀在五娘倦怠的脸上。五娘张口打了个哈欠,漫不经意地说:
“不成又进男人了?那倒好,就是不晓得哪个有这份福气,怎么就轮不到我呢?开角楼门吧!我一定要练一练,再不练就要僵掉了。”
五娘不由分说地挽住了铁板嫂的胳膊,很亲热地蹭着她,推着她往角楼那头走去。铁板嫂隔着衣衫感觉到五娘丰满的胸脯正随着步伐颤动,她便有些躁热了。
“你好肥呐,真看不出。”
铁板嫂顺势搂住了五娘的细腰,两人搂抱着到了角楼门口。
“这里,这里还疼么?”
铁板嫂那被幽闭了一夜并因等待而汹涌得厉害的激情,这会儿似乎全注到了手掌上。她轻轻地捋起五娘的一角衣襟,将这只沉甸甸的手伸到了五娘肋下,若有意若无意地捏了捏。
“这里不疼,就是另一个地方不舒服。哎哟,你作死啊!我不饶你!”
当铁板嫂的手扪向五娘那两座小山一般挺着的乳房时,五娘娇喘咻咻地扭动起来,口里佯骂着,飞来飞去的眼神却透露出她心底的兴奋。
“哇呀,肥婆子,一身尽是肉团,真想咬你几口!”
铁板嫂边说边在手上用劲,直弄得五娘呻吟起来。铁板嫂觉得体内有某处的闸门轰然大开。一股春水仿佛听从了五娘口中咒语的召唤,奔涌着冲出来……
“……夜晚,帮你……关节就不痛了,好不好?”
铁板嫂只觉得心中有一把火被人点燃了,烧灼得浑身发烫并且刺痛。她必须解除这痛苦,也就是说她首先要把这火浇灭。可除了老龙子,谁有这能耐呢?铁板嫂此刻终于发现,自己原先为什么会被同类撩拨得难以按捺,症结原来就在于此!眼下的情形不正证明了她在借水灭火么?
“你一定,一定要来。”
铁板嫂无法看见自己,否则她也会像五娘一样,目光中尽是疑惑与不解:天哪,她的脸颊是多么的红,眼睛又是多么的亮啊!
“……做得……骚公!咯咯。”
五娘笑着在她腋下胳肢了一把,同时抽下铁板嫂腰带上吊着的那串锁匙,娇笑着去开角楼门了。
“夜晚还给你!”
五娘开门后一飘身进了角楼,同时扬起手中那串锁匙回眸一笑。五娘的笑容贯来都是娇媚的,唯有这次眉宇间却含着很分明的淘气。铁板嫂觉得这种样子的五娘更可爱,因为此刻的五娘更接近于调皮的男孩子,而不是一个媚劲十足的妇娘人。
哼,叫我骚公,今夜有你好瞧的!
铁板嫂舒展了一下手脚,突然对着屋顶高声大吼起来:
“啊-啊-啊啊!”
“什格事?什格事?铁板嫂!”
于巴婆和那帮早起的妇娘人因在楼下井边梳洗,并没有看见楼上一幕的细节。她们只知道有人在上头说笑打闹,却不防有人会这样高声大喊,吓得全都昂起了脖子往上望,一边询问着。
“一只老鼠在我脚面上跑过,我想把它吓走。这个死老鼠,可把我一身冷汗给吓出来了!”
铁板嫂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绝对能得到认同的借口。果不其然,她刚说出来,有胆小的妇娘人就咋呼着问老鼠大不大,是不是真的从她脚面上踩过。当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妇娘人们自己又发出了几声不大不小的尖呼。
“铁板嫂,原来你并不是豹子胆嘛!到底还是跟我们差不了多少!”
有一个老妇娘人不无欣慰地道。铁板嫂暗笑着,心想,出头的椽子果然先烂,暂不说五娘美貌遭妒,原来我胆大也还有人不怎么舒坦呢!硬生生地要把我拉回她们那一档里头去,真正可笑又可恼!
啐!
铁板嫂张嘴咔了口浓痰,鼓足劲朝院内吐去。她看见白色的痰块石头一样飞了出去,远看竟像一只执意要自杀故而收起翅膀往下跌的大白蝴蝶。
又一个夜晚来临了,五娘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她想画几枝花来纪念已逝的这个春天和春天里那份骚动不安而又趋于悲凉的心情,但她看着摊在桌上的笔墨,却一点兴致都没有。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戏子的脸。戏子的脸绷得紧紧的,有一层愤怒的黑气在弥漫。
不满意吗?不喜欢我吗?
五娘心问口口问心地,一直问了几十遍,直到自己都问累了,这才吹熄了桌上的豆油灯,百无聊赖地往铁板嫂房间走去。行在走廊上,她发觉天气在变化,好像要下暴雨,闷在屋里说不出的燠热,可一出来吹风,又觉着凉意袭人,而且天色墨黑中掺杂有几线橘红,呈现出诡异而神秘的颜色,很有些怕人。
年成好像不对,怎么夏天还这个样子?
五娘嘀咕着推开了铁板嫂虚掩着的房门。铁板嫂没在屋里。
“铁板嫂,铁板嫂!”
五娘喊声刚落,铁板嫂匆匆地走进了房间,身上带着一股泥土气息。
“我到菜园去了,把那个水沟挖了一下。估计今夜要落雨,到时会堵住漏水口的,溢得满地都是,难行脚。”
铁板嫂这时已洗干净了手脚,拿面帕揩干水后即脱衣上床。
“好久没买灯油了,这一向都摸黑上床。来,你躺咯边,替你捏捏关节。”
铁板嫂说着拍拍床板,稻草和草席在她手下发出“沙沙沙”的呻吟声。
她大概已经梦醒了,声音冷冷的,这时上床怎么睡得着?五娘有些勉强地坐过去,心中忽然觉得这情状在灯下看起来也许相当滑稽。两个妇娘人在一起做什格?荒唐!
“来,先捏肩。”
铁板嫂一下将五娘扳倒在床上,自己则坐起来,双手并用地为五娘按摩肩关节。她的手劲大,又比较认真,五娘觉得很舒服,有时便免不了轻轻地哼将起来,听得铁板嫂手心出汗。
“哎呀,你莫叫沙!你一叫我的心都乱了,跟猫叫春一样。”
铁板嫂手上的劲松了一些,而且声音也暖起来,有滋有味的像一道荤菜,冒着热气,等的就是伸向她的筷箸。
“铁板嫂,你有时也好嗲嘛!”
五娘和铁板嫂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笑着,两人渐渐亲热起来。五娘竟也感觉到了某些欢愉,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铁板嫂看样子比她更激动也更迷醉,黑糊糊里似也能看到她那似睁未睁的眼睛,让她想起床笫中男人某一瞬间的表情,跟一头醉酒的小兽似的……
就这样厮混了一段时间,铁板嫂释放完郁积在心的种种情愫之后,终于沉沉睡去。五娘虽说多少有些儿倦怠,可神经却相当兴奋,眼皮都打架了,她仍然了无睡意。她知道,自己又失眠了。这使她感到焦虑。因为她一旦睡不好,第二天的脸色就会非常难看,焦干焦干的,平日看不见的斑点如沉渣泛起,在脸颊上醒目地黑着。
我必须尽快睡着,否则斑一出来,戏子更不要我了。
想到戏子那两个夜晚的斯文,五娘觉得遭到了蔑视和侮辱。她甚至觉得这种侮辱比被人强奸还要难受。他居然在我房间待了两个通宵却不动我!我就那么差劲吗?五娘一贯骄傲甚或虚荣的心被戏子大大地刺伤了,她在怨恨戏子的同时,更激发起一种要保护好自己容貌的决心。所以,这两天她以此来催发自己的睡意。遗憾的是适得其反。因为她总是由此及彼地想开去,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繁杂,最后睁眼到天光。
也许我今晚得改变方法,起来走一走,要么就学阿芸婆的样,抽出一筒水烟,平息平息心潮,然后再睡?那样或许就能很快入睡了。
五娘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发着呆。这时她蓦地发现外面在下雨,而且是豪雨。雨水打在瓦片上很响亮。由于雨珠密集的缘故,雨水的声音连成了一条声线,哗哗哗的,根本分辨不出哪儿是瓦上的雨声,哪儿是地上的雨声。也许能听出来的只有走廊上的雨漏声了,滴答滴答的,虽然单薄、微弱,却透着几分坚韧。
难怪有些儿起鸡皮疙瘩呢,原来又变凉了。
五娘抱臂嘀咕着,耳听得雨声中铁板嫂沉沉的气息,心下很是羡慕她的健康。坐了一忽儿,她想还是躺着舒服,便将手一撑,屁股往前拱去,凉凉的竹席被她蹭得发皱。她试探着用脚去把那头皱起来的席子拨拨平,谁知左舞右弄的,席子没弄好,倒是碰到了一个凉凉硬硬的东西,吓得五娘猛地缩回了脚,以为自己触到了怕冷爬上床休息的鼻涕虫抑或蜈蚣。这两样东西别说挨着,有时只要一想起就让她毛骨悚然,不过,她马上就回过味来了,心下不由一阵狂喜:那是铁板嫂挂在腰间的钥匙!她屈尊俯就,为的不就是这东西吗?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机会,这多少令五娘有些措手不及。
今天天气不好,拿还是不拿呢?五娘犹豫了稍许,终于还是迅速地动作起来,可惜黑糊糊的,根本摸不着边际。幸得偶尔有一道火闪,将屋里照得透亮,同时也照亮了她的脑海。她很果断地抽出裤腰带。这根腰带有好几尺长,是五娘用来勒腰裹腹、保持身段的法宝之一。这一招可是她用了不少东西才从她那个到老了仍很动人的师娘那儿学来的“秘术”。师娘的经验是腰带日夜不离身,这样勒着人不容易发胖走形。几年试下来,效果似乎不错,五娘自然难得割爱了。不过,这会儿她对这腰带有了另外的打算,她要用这腰带来帮助她实施那个酝酿不少时日,但几秒钟前才决定实施的计划。
“铁板嫂!铁板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