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台豪华大巴停在宾馆门口,演员们正七手八脚地往后面的道具车上搬道具。冰儿抱着一包服装往车上送,爱军过来抢到自己手里,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乐器箱。
道具装完了,演员们各自收拾起自己的随身物品上车。
冰儿拉着爱军走到一边,把一个信封装进他的上衣兜里,爱军刚要掏出来,冰儿按住了他的手:
“等我走了你再看也不迟。”
“哟,兄妹俩还难分难舍的呢。”赵团长和在峰走了过来。赵团长笑呵呵地接着说:
“冰儿,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冰儿忙回应道:
“哥,这就是赵团长,这位是导演在峰。”赵团长热情地向爱军伸过手去:
“刚才你帮我们装车我还想呢,我们团什么时候又来个帅哥?原来是冰儿的哥哥。哈哈,”
爱军回应道:“您好,我叫王爱军,让您见笑了。”
在峰也跟爱军打个招呼:
“你好!早就想认识你了。”他上下打量着爱军,然后对赵团长说:
“团长,我怎么看着他和冰儿哪儿有点像呢。”赵团长点点头:
“嗯,你还别说,是有点像。哈哈,兄妹嘛,像是正常的。”爱军和冰儿被他俩瞅得有些发毛。这时,吴天冲他们喊道:
“团长,可以出发了。”
赵团长对冰儿说:
“我先过去,你们也抓紧时间。”
在峰看看冰儿,又看看爱军,“扑哧”一声笑了:
“要不是知道你们是兄妹,还以为你们是恋人呢,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冰儿小嘴一撅,背过脸去。在峰也不介意,他对爱军说:
“我先上车,咱们后会有期。”
“好。”
爱军看看冰儿,发现冰儿的眼圈儿开始泛红了。他拍拍冰儿的肩,说:
“别,大家可都在车上看着呢。你快上车吧。”
冰儿没动。爱军又说:
“我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到时候有可能回省,那时咱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真的?”冰儿的眼睛立刻放光了,“那,你……”
冰儿想说,你不会带着女朋友回去吧,可是没说出口,毕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你好好保重。我先走了。”冰儿十分不情愿地向大巴走去。
临上车的一刹那,冰儿停住了。
“冰儿!”爱军情不自禁地脱口喊了一声。
冰儿奋力奔向爱军,她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伏在哥的肩头失声哭了起来。
四年了,她以为自己能够潇潇洒洒地走出从前的故事,可是今天,她发现她没有,无论她把这段感情埋藏得有多深,它也依然存在于冰儿内心的某个地方。就像埋藏在她心中的一粒种子,只要遇到一线阳光,它就会重新发芽。已经无法确定从多大开始,哥就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每当听到别的女孩子议论哥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是美滋滋的,因为那是她哥。哥就是校园里的白马王子,不仅相貌俊朗,也是尖子班的尖子生,永远是女孩子们崇拜的偶像,是冰儿的骄傲。她会有意无意地在别的女孩子面前显露出跟哥很近,只有这个时候,冰儿才有了被他人羡慕的地方,有了被女孩子们高看一眼的时候。
然而,突然间有一天,他们之间没有了血缘关系,哥不再是她的亲哥了,他们不再是兄妹,她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哥,失去这个惟一带给她光亮的人,冰儿简直不敢想象,那将是怎样的惨境。
于是,在她的心里,另一颗种子开始萌发了,她奢望哥能够喜欢上她,爱上她,这样,哥就永远永远不会离她而去了。而严峻的现实又一次次挫败着她的梦想,她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灰姑娘,舅妈那刀子般的目光时刻提醒着她,她的奢望有多么的不切实际,她的梦想犹如绚丽的彩色泡沫,只要被人轻轻一触瞬间就会破灭。而当她拼命把哥从冰河中救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发誓,这辈子不要靠近哥。
可是今天,她强烈地意识到,她是多么想要哥回到她的身边,像从前一样关爱她,保护她,让她能够重新躲进从前的避风港。
爱军被冰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子弄得手足无措,但他很快恢复了理智。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越格的举动,他向车上望了一眼,几十双惊异的目光射向这里。他不得不强制自己平稳情绪,耐心地劝导冰儿:
“好了,别孩子气了,大家都在等着你呢,咱们不是很快就能见面吗?好,我送你上车。”爱军扶着冰儿上了车,几个女孩儿过来帮着把冰儿扶到座位上。爱军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对全车的人说:
“对不起,耽误大家了。我和冰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她是个孤儿,小时候吃了很多苦,一直是我在照顾她。我拜托大家,好好待她,拜托!”两颗热泪在爱军的眼眶里打转。说完,他跳下了车。
车上的人被这对兄妹的眼泪所打动,有几个女孩子也跟着他们流泪。
车开动了,车上是呜咽的妹妹,车下是默默流泪的哥。
此刻,冰儿的心就像是被撕扯成千丝万缕,一头被大巴牵动,一头留在身后那座城市。
坐在冰儿身边的小燕子拿出一小包面巾纸递给冰儿,她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在峰来到冰儿的座位旁,对小燕子做了个手势,小燕子知趣地离开了。在峰坐下来,冰儿面朝窗外,已经停止了呜咽,却没有停止流泪。
在峰从衣兜里取出一副扑克,洗了洗牌,送到冰儿的面前:
“抽一张。”冰儿没动。在峰用胳膊拐了她一下,冰儿勉强抽了一张牌。在峰拿着这张牌告诉冰儿,看仔细了,然后放到那副牌里,倒了倒牌,又在身后倒了倒,然后从牌中抽出一张来问:
“是不是这张?”冰儿勉强点点头。在峰看看冰儿没什么兴趣,自己唠叨一句“这个不好玩”。他把牌重新揣起来,把冰儿的两只手拽过来:
“我看看你有几个斗。”边挨个指头扒拉边念叨着:
“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背花蒌……啊呀,你有两个斗哎,你将来可是大款呢,我可得好好溜着点你,万一有一天我走了麦城要饭要到你家门口,你就该这样对待我了,”在峰做出一付苦瓜脸,学着冰儿的腔调说:“哪儿来的要饭花子,快滾远点,别在我眼前装导演。”
冰儿被他这一顿耍活宝逗得破涕为笑。在峰总算松了一口气。
冰儿此刻惦着哥在做什么,他应该回学校了,应该看到那封信中装的500元钱了,应该读完冰儿简短的留言了,应该体味妹妹一片苦心了吧,500元钱虽然不多,可那是冰儿身上仅有的现金了,冰儿告诉哥,这钱不是白送的,等将来哥挣钱了要加倍偿还的。冰儿认为,这样写,哥一定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