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动物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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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乞儿(组诗)

乞 儿

他像家族里走失的一头羊

来到城市 远离村庄

一个破碗 一件烂衫

以及

一个凄凉的微笑

是他的全部家当

黢黑的脚趾头

像两只探头探脑的甲虫

露出鞋嘴

手背上长满

新鲜的蘑菇一样的

冻疮

这孩子就那样

跪在地道口

以头抵地

给人以忧伤的缅想

在繁华的都市里

他像一粒砂

硌疼了我们的思想

送奶工

很早就起来了

送奶工

他属于

辛勤哺育这城市的

一类人

赶在我们上班之前

赶在孩子上课之前

送奶工将他的责任

悄悄放在每一家的

奶箱里 然后

无声无息地离去

当我们打开奶箱

品尝又一个新鲜的日子

并轻轻擦去

心满意足的餐桌上的

面包屑和奶汁

我们那丰满的记忆里

甚至没储存下

送奶工的名字

酒店迎宾小姐

亭亭玉立站在门口

像一副姣好的招牌

假如是一边一个

则更像一副对联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

她们声音温柔

却苍白得像一张

没有内容的纸

她们的旗袍开衩很高

你想象 那是老板赠送的一道菜肴

穿过大厅 来到包房

顺着她的手势 你就走进

灯红酒绿的世界

在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中

你寻找下箸的地方

想象门口迎宾小姐的笑容

像啤酒杯中的泡沫

正在泛黄

农民工

他们走在街上谁都认识

他们生活在城市的边缘

他们为大片的花园住宅打桩

他们为不断延展的马路流汗

他们为巨型的斜拉桥敲上铆钉

他们为豪华的不夜城安装灯盏

可这一切建成后都不属于他们

属于他们的仍只有那一根

过去挑粪桶 现在挑灰桶的扁担

我知道他们其实也有梦

不然就不会抛妻别子走那么远

从大山沟里来到都市

想和都市对话 想和文明攀谈

谁知都市并不需要他们

需要的只是他们的血汗

他们的确把血汗流给了城市

却也用泪水沾湿了文明的假面

城里人讨厌他们身上的汗臭味

嘲笑他们过马路不懂得走斑马线

城里人看不起他们蓬头垢面

却不去想城市的美丽原来靠他们打扮

农民工肩上扛着行囊

腰里别着饭碗

他们来到城市讨生活

却决不是出来讨饭

可在某些城里人看来

他们是一群身体强壮的乞丐

他们让春节旅行的车票紧张

他们让原本拥挤的都市人口泛滥

他们打量都市的眼光那样迷离

让人想起小区前夜发生的一起窃案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

他出来一年 至今未领到工钱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

他的孩子辍学在家 年迈的老父佝着腰

在替他犁田

我们哪里会去想

他梦中有多少绚丽的色彩

我们哪里又会去想

他心里隐藏的强烈的尊严

我们羡慕那些开丰田、坐宝马的人

可或许正是他们克扣了农民工

每月的区区几百元

我们羡慕那些打高尔夫、喝法国路易的人

可或许正是他们把手伸进国库

肆无忌惮地捞钱

我们一边嚼着冰激凌一边写诗赞美田园生活

可是我们对田园的主人正背井离乡视而不见

又一则晚间新闻——

一个农民工因工伤紧急送往医院

他是怎么伤的?

家人知道吗?

生命要紧吗?

——在我们心中

这样的追问永远不会产生

女儿在一边大喊

这有什么奇怪?还值得上电视!

我赶紧揿动遥控 将频道转换

我们本该至少把他们当做城市的客人

可我们却始终不肯给他们这样的待遇

我们只愿意给他们一个不能摆脱乡土气味的称

——农民工

农民工

这就是他们的身份证

是他们心中抹不去的伤痛和遗憾

乡下女孩

乡下女孩有自己的梦

和城里女孩一样

乡下女孩长得丑

是因为没有化妆

有些城里人去按摩店买春

却不问按摩女是不是来自乡下

有些人家需要找保姆

才记起了乡下女孩

从乡下走出的女孩宋祖英

如今已成为城里人最宠爱的歌手

那个叫章子怡的电影明星

正是演乡下女孩而一夜成名

在乡下,家里困难没钱读书

首先辍学的一定是女孩

村里重新分配责任田

榜上无名的也一定是女孩

乡下女孩于是到城里去打工

她们在城里获得新的名称叫外来妹

她们想把自己的梦变为现实

可外来的梦想在城里却总也扎不下根

她们在城里学会了化妆

她们虽然买不起但却懂得了评点时装

她们的青春开始获得都市的养分

她们的爱情也渴望像花蕾一样绽放

但她们只能许多人挤在一张通铺上

她们干的活儿又多又紧张

她们没有户口没有劳保更没有医疗保障

她们当中却没有人愿意回到故乡

故乡那块土地上

还有许多乡下女孩

她们像漫山遍野的小花小草

在一茬一茬地生长

你要是到乡下去走一趟

随处都可以见到她们

可你审美的目光是留给那些山水田园的

对乡下女孩你只会视而不见

因为你是一位生长在城市里的公民

城里人的心里已盛满了太多的欲望

那里面早已经没有了爱心的位置

也更不会有乡下女孩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