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真,我来找你,你是传说中最美丽最动人的女子,我要揭开你的神秘面纱,现在,我既会接吻又会缠绵,我想,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原来所有的一切铺垫全是为了女主角的上场。
那时马国庆跑到了撒哈拉沙漠去打井了,他做了劳务输出的外援,我们根本联系不上他,他大概早就把梅真忘记了。
他提供的线索很模糊,苏州,梅真,很美。
甚至,我们不知她毕业于哪所学校,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没事的时候,我就游荡在苏州的巷子里,期待遇到梅真,如果一个女人美貌如花而且爱如天香消散不得,那一定是梅真。
我没有遇到梅真,我遇到了欧阳北方。
这真是个笑话。当我们在一条巷子的青石板上相遇时,我们同时都笑了,是的,我们一起来寻找旧梦。
欧阳北方比我知道的还要详细点,他说他打听了,梅真是三中的,看门的老大爷说,早毕业了,不知去了哪里。
那么这个梅真到底是不是马国庆所说的那个梅真呢?
我和欧阳北方坐在苏州的小酒馆中聊天,看着外面的街景,雨一串串落到2500年的小河里,小桥上有打着油纸伞走过的少女,哪一个会是梅真呢?
合欢树下,站着一对小情侣,他们在树下亲吻着。
欧阳北方问我,梅真会爱上我们其中的谁?
当然是我,我说。我比较流氓,女人一般都比较喜欢流氓。我们一起笑了,空气中的笑声分外磁性,我们喝了很多酒,然后一起吟诗,一些小酸诗,比如死去的顾城的诗,我们喜欢他那种长相,比较清秀,比较孤独。他有一张戴着帽子的照片,非常讨人喜欢。
我就是顾城。我对欧阳北方说,以后也搞个三妻四妾。
对我的流氓作风,欧阳北方一点也不怀疑。而我真实的想法是,找到梅真,爱上她,或者她爱上我,我们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
她给了我太多梦想,我曾经的性想象就是她,于一个少男而言,那就是致命诱惑。
每年来苏州我都会有艳遇,她们很缠人,我问她们,你叫梅真吗?
这些女孩子都会摇着头,我喜欢这种艳遇,如影缥缈,转眼飘零。甚至到了最后,我记不清她们的长相,我只知道,她们是苏州女子,这就足够了。
在古代,她们被叫做馆娃,是要被送进宫让皇帝挑选的,而如今,我是她们的君王。
大学毕业留在北京后,我还是常常到苏州来,只不过开始坐飞机。后来我怀疑自己得了一种病,我以寻找梅真的名义为自己的寻欢作乐找借口,我为自己的爱情立了一个贞节牌坊,而这个牌坊的名义是梅真。
两年后欧阳北方结了婚,我去参加他小女儿满月的宴会,和其他俗人一样问他女儿的名字,是不是也查过康熙字典?欧阳北方说,随便起了一个。
他的并不美丽的妻子说,非要叫什么梅真,多难听啊。
我愣了愣,笑了,然后说,蛮好的呀。
那时,我和欧阳北方意味深长地对看了一眼。
马国庆又去了科威特,他说外面的世界真大啊,他睡了好多外国女人,她们什么都好,他在她们身上作威作福,可就是她们的狐臭让人受不了。
这是在一封电子邮件里马国庆告诉我的。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去了天堂,有人带回话来说,他死在科威特的一条河里,而那条河极浅,根本淹不死人的。
我想,他是寂寞的。
和我一样寂寞。
我得承认,寂寞是一把刀,可以把孤独的男人的心脏刺破。
四
2006年,早春。我,三十岁,有着清晰的寂寞和醉人的微笑。
彼时,我已有一个不错的广告公司,还有莺声燕语的女人围绕左右。我对婚姻的感觉越来越淡,到最后,我决定一个人过一辈子,如果遇到梅真,也许我会结婚。
其实我已经失了找梅真的决心,而把她当成了一个梦而已,大多数时间,我周旋在女人中间,和她们鬼混,是的,鬼混很容易忘记谁。
有些人,就是用来鬼混的。
而有些人,适合放在心里,用一辈子去忘记。
我无法忘记梅真无法忘记,那少年时的梦和一次次的寻找。
我怀疑那只是马国庆的一个梦,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女子叫梅真。那只是马国庆的一个臆想,他或者在梦中梦到过这样一个女子,毕竟我们没有在苏州待过,而且他死了,这件事更是死无对证。
于是在这个春天我开始彻底放弃。
谁是梅真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我等待过,并且寻找过。
在一个沙尘暴猖獗的天气里,我在北京一个五星级宾馆的大厅里独坐。
我得找一个女人陪我,太寂寞了,寂寞像风一样,刮得到处都是。我抽着烟,看着大堂里那些游来逛去的女人们。
我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她们有着优雅的举止、高档的时装,你以为他们来自大公司或者是海归,其实,她们的本质和街上那些穿着妖艳、眼神暧昧的女人没有多少区别。
我看到了她。
她很吸引人,有极大的眼睛,大概眼角注射过什么吧,眼神有些不自然。但她的确是最美丽的女人,我打了一个响指,她过来,然后笑着。
她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我点头。
然后我带她上了电梯,我的房卡是1801。在电梯里,她的手一直搭在我的肩上,她有极浓烈的香水味道。
我们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进了屋,她很主动,一件件脱掉我的衣服,然后做她应该做的事情。自始至终,我们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完事,她才说了一句话:我去洗洗啊。
她的口音,明显带着苏州吴侬软语的味道。
你不是北方人?我点了一支烟问她。
嗯。她在卫生间水声很大,我数出五百块钱给她,想放进她的包里,打开她包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她的身份证,那上面写着两个字:梅真。
我的脑袋轰就大了!
梅真!梅真!梅真!这怎么可能?
她出来时,我的手有些哆嗦。
你叫什么?
她笑着接过了我的烟,我叫嫣然,怎么啦?
能告诉我真实的名字吗?算我求你!
你给我多少钱?我的名字要卖钱的,有客人这么要求的吗?你太过分了。
我给你一万,一万行吗?我知道自己的口气有些激动。
她显然也吓住了,她看了看我说,梅真,我叫梅真,说着,她拿酒店的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的字很好看,那两个字刺激得我想流眼泪。
很好听的名字,我压抑住自己的兴奋,然后说,在苏州上的中学吧?她抽了一支烟说,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想知道什么?
我摇了摇头,已经够了,太多了,足以伤害得我流出眼泪和血。
她在化妆,一边化一边问我,为什么她的名字值一万块钱?我笑了笑说,我喜欢写侦探小说,喜欢干一些奇怪的事情,我的初恋女友和你长相一样,所以,我想问你真实的名字叫什么。
我一边说谎一边心痛,她化好妆,站起来说再见,我也站起来,我说,梅真,我能抱你一下吗?
她笑着,那也要钱的啊。
好,我说。
我们拥抱了她一下,她很瘦,但是很性感,锁骨很美丽。她的眼神里,是更空洞的寂寞,寂寞如空气一样回荡着,从此,从今天晚上,我将永远忘记等待过梅真。
我给了她两万块钱,这是我出手最大方的一次。
她谢了我,然后,关上门走掉。
我扑到窗前等待她出来,我一直等了两个小时,她根本没有出这个酒店的门,我想,她又去招揽另一单生意了。
那天我很晚才睡去,我一支又一支地着烟,直到把自己抽得头都快晕了。快天亮时我睡着了,很快我梦到了梅真,我梦到我还是十七岁,青春年少,蠢蠢欲动,而我早早就遇到了梅真,然后我们相爱了。
醒来时已近中午,我发现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我的手机上有二十八个未接电话,有公司的、有女人的、有同事的、有母亲的,但永远不会有梅真的。
我和梅真的一切,已然过去。
我起来,去卫生间刮胡子。我发现一夜之间它们全都郁郁葱葱了,我刮着它们,一边刮一边想着那个梦,一边想一边手哆嗦着,最后,我什么都做不了了,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个三十岁的男人哽咽着,一串串的眼泪掉下来,没完没了地落着,没完没了地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