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鸾聚精会神地望着画,静静地听母亲读诗,好似他都听懂看懂了一般。
灵岳、灵川睡醒,时已过午,他兄弟吃了饭,心无他念,不约而同到了青木园深研归元之道。付钰、泰和都带着孩子到栎园取乐,黛玉与灵烟正弹琴,伯鸾、伯颜专注地聆听祖母与姑姑手指轻盈飞舞间流泻出飞瀑流泉、风行林梢的天籁之声,宛然入迷。
水溶因气称病不朝,皇上命朝中各部有事需右相裁决,到王府请示身兼右相的北王。各部尚书、侍郎奔走于朝廷、北府与各部之间,王府成了公事衙门。而左相杜凡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杜凡愤愤不已,而其门生故旧亦有不平之气,朝中暗流涌动。黛玉暗暗埋怨水溶不该逞一时之愤闹得朝不安生,家无宁日。水溶本是还皇帝以颜色,两人之间的事,没想影响朝局。没想到皇上将此事弄得众人瞩目。这也就罢了,尤有甚者,延晟被送回敏王府,据说病逝沉疴。水溶心有不安,走在栎园的竹林间,望着披雪翠竹,犹豫不定。
冯麟匆匆走来:“王爷,敏王府长史袁臻求见。”
“他来做甚?”
“奴才问了,他说见到王爷再说。”
“让他在大殿等候。”
“是。”冯麟出去。
水溶来到利贞大殿,袁臻见礼毕,说道:“我家王爷病情日笃,如今茶饭俱绝。王爷教导敏王几年,使其文成武就,若敏王不治仙逝,岂不枉费王爷多年心血?且敏王爷仁厚慈爱,少年夭亡,亦令人叹息。卑职不才,不能解敏王之危难,即便皇命加身,不敢有怨。只是想肯请王爷看在与我家王爷师徒情份上,过府宽慰一时,纵我家王爷不能脱免天意,去时,有恩师在侧,其魂魄不孤矣,黄泉碧落,也必感王爷大恩。”
水溶道:“敏王情形如何?”
袁臻哭道:“如今只有出的气而无进的气了,看着也就一两天的时光了。”
水溶一下子呆了,他虽为君臣有别、避皇权纷争有意疏远延晟而内心里对这个弟子还是喜欢的,也是视若子侄的。他当然明白延晟心事,也曾想过,若延晟不生在皇家倒是一桩美事。如今……水溶真是无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吗?水溶沉吟片时,说道:“你先回去,本王这就过府探望。”
“谢王爷。”袁臻磕下头去。
水溶一进敏王府就觉情形不对,大殿之前,宫中执事太监和侍卫站了一院子。此时已不能退出,只好硬着头皮进入大殿。大殿内,皇上微服素颜,见水溶进来,说道:“北王爷病情可是大好,朕原要过府探问,争奈延晟病笃,你我君臣情谊虽厚,未若朕父子关切,朕只好舍北王而就敏王,北王莫怪朕无情。”
水溶叩头道:“臣微躯贱命,何敢劳圣上亲临存问?所幸残喘延生之际,未废圣上朝事,能尽臣子本分心下稍慰。上天眷顾不收臣之鄙陋之躯,今日扶杖能行,特来探视敏王以尽师生情谊,不期而遇皇上,臣见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冷颜一笑,说道:“朕也刚到,听袁臻说,北王要来,特在此静候北王。你我君臣同行可好?”
“臣遵旨。”水溶起身。皇上在前,水溶随后,二人往延晟住处来。
果如灵烟所说,延晟并未在王府正宅安歇,而是偏院。里面纱幔绣帐,锦衾华褥,于绸缎锦幄之中,延晟骷髅身形,面无血色,双眼紧闭。水溶一见大惊,两天不见,延晟消耗如此!太监胡斌轻声唤道:“王爷,王爷,皇上与北王爷来看望王爷了。”
延晟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水溶,眼皮又无力地要合上。皇上从袖中拿出那个红木烫金双蝶盒,说道:“晟儿不要这东西了?”
延晟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那个盒子,眼睛光芒一闪,又黯淡下来,轻轻地摇摇头。皇上道:“晟儿宝珍此物,朕欲割晟儿之爱赐予水郡主,因北王与郡主俱有恙在身,怕惊扰了他父女,是以未尝行赏。如今,北王病好了,想是郡主身子也已大安。皇儿何时病体痊愈,可欲参与此典?”
延晟混沌的神识半天才明白皇上所说的意思,无神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喜色,看向水溶。皇上把那个盒子递给水溶。水溶看也未看,就搁在了延晟的头边。说道:“王爷想死蝶可能复生?”
延晟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水溶道:“蝶死犹生,虽美无魂,帕上绣花,虽艳无香,花不还真,蝶不返魂。明年春发,花开蝶舞,又是一番景象。”
延晟一脸茫然。
水溶道:“离合聚散,天命难为。然天意未显,奈何先绝人事?”
延晟勉强集中心思细想水溶的话。水溶又指着那个盒子道:“此事他人难以代庖,愿王爷自力为之。”
皇上暗道一声“老奸巨猾”,转身出去。
水溶又对延晟说道:“王爷文萃武功,虽有境界,然学无止境,向学之道,乃人生极乐。王爷不可因小懒而堕大情。快些振卓,方是急务。”说完也出去了。留下延晟傻傻地捉摸着北王的话。
水溶出来时,皇上已起驾回宫去了,只有徐庆在那里等着,徐庆见水溶出来,说道:“这些日子,肃妃娘娘寻死觅活,让皇上下旨赐婚,说是即便延晟天命非郡主之夫,到时有个好歹,也强似看他如今受罪。皇上心急如焚,强自忍着。若是敏王爷真有个长短,皇上与娘娘必会问罪贵府。有些事可再一不可再二。敏王与两位公主不同,王爷不可循前车之轨。”
“谢公公提点,水溶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