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都没有欧阳昊的踪影,手机关机,家里也没有人。
直到一天江涵水打电话来说,在某个酒吧里找到了欧阳昊。我说你叫他回来吧!他却沉默了很久,说,你们还是亲自来吧!
到那儿之后,才知道江涵水叫我们去的原因。
据那儿的服务员说,不清楚欧阳昊来这儿多少天了,但清楚的是他一天到晚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本来老板想联系他家人让接回去,可发现他有很多钱,于是就让他一直留在那里了。
看到角落里的欧阳时,他正半靠着沙发,已经醉的似乎没有一点力气了,却还紧紧握着酒杯不停地喝。而他身边倚着几个性感妖艳的女子,轻声细语地在说着什么。
子琛大步跨过去,把那几个女人拉起来,吼道,滚!
那些人吓了一跳,但一想这位脾气暴躁的人是这位有钱男人的朋友,于是也不好抱怨什么,讪讪地走了。
欧阳却倒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吃力地呼吸着。
我这才看见,昏暗的灯光下,欧阳的脸上已有了青青的胡茬。
子琛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他脸孔僵硬,身体因强烈的愤怒而在颤抖,他拳头握得紧紧的,我都怀疑他会用力过猛而把自己的手心刺穿。
但,慢慢的,他的手心松开了。他的身体不再颤抖。他的脸上只有悲伤。
他坐到欧阳旁边,重新打开三瓶酒。他递给欧阳一瓶,再伸向站在一旁的许凡,许凡接过瓶子,也坐了下来。
子琛和许凡也开始喝了起来。这时,欧阳睁开眼睛,看见了他们两个。子琛把另一瓶酒递给他,欧阳盯着它看了很久,突然猛地把它打到一边,酒瓶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他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面走去。
经过已是泪流满面的夏桐身边时,夏桐准备说什么,欧阳却粗暴地把她推到一边。
望着欧阳踉踉跄跄的心碎的背影,夏桐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喃喃自语地说,怎么这么冷呢?怎么会这么冷呢?……
接连着近半个月,欧阳依旧是天天泡在酒吧里。
每当我们找到他一次,他就会换一个地方。每次见到他,子琛都不会跟他说什么,而欧阳就像不认识我们一样。
有一次,我们有四天找不到他了。子琛和许凡开始担心起来,大家都很害怕他会不会被抢劫,会不会被车撞到却没人理会,会不会遇到挑衅滋事的人……
那天晚上,我们一行人找了十几家酒吧,都没有发现欧阳的踪影。快到凌晨的时候,子琛对我和夏桐说,“走过了这条街,你们就回去吧!别把身体累垮了!我和许凡继续找!”
子琛的声音粗糙而嘶哑,这些日子他和许凡几乎天天在找欧阳昊,不分白天黑夜,都没有空闲的时间来做其它的事情。或许,他们心里所受的煎熬并不比欧阳少吧!
走到十字路口时,子琛说,你们回去吧!……
夏桐却盯着另外一个方向。
子琛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是一小片街边花园。中心的照明灯坏了还未来得及修补,看上去漆黑一片,树影摇晃,很是吓人。
子琛说,怎么了?
夏桐说,我好像看见欧阳哥哥了。
我们都仔细看了看,夜间的冷风嗖嗖的刮过,街边花园里的茂密的树枝轻轻地摇晃着,发出唰唰唰的声音。树影摆动,像是有好多人在其中奔跑一样,枝叶婆娑,又像是有好多人在其中悲泣一样。
子琛说,桐桐,你看错了,那是树。
夏桐却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看见欧阳哥哥了。
话音未落,就见夏桐飞一般地向街对面跑去了。我们担心桐桐会出什么事儿,于是立即跟了过去。
一看见欧阳,我就觉得鼻子刺刺地酸了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
茂密的梧桐树下,酒瓶子散落一地。欧阳昊半靠着树干,他躺在树下的草地上,那么落魄,那么邋遢,那么的一塌糊涂。
衬衫上牛仔裤上的酒渍,泥渍混在一起,脏兮兮的。脸上的胡茬比前几天见到他时,更加浓了。他似乎消瘦了很多,因为他的眼睛看上去大得可怕,但他眼睛空空洞洞的,没有任何色彩。
只有他这几天的消瘦才透露出了他刻骨铭心的痛苦。
欧阳昊,那个最清爽干净的欧阳昊,那个最整洁有序的欧阳昊,那个即使天气再冷也要每天洗一次澡的欧阳昊,他去哪里了?
夏桐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轻轻地说,欧阳哥哥,我是桐桐,我们回家好不好?
欧阳却不看她,挣扎站起身来。
夏桐也随即站起来,拉住他,抚摸着他的脸,急切地说,欧阳哥哥,我是桐桐,你看看我,我是桐桐呀!
欧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用力把她推开,滚开!
夏桐没站稳,重重地撞到树干,摔倒在地上。
夏桐深皱眉心,紧咬嘴唇,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住胸口。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欧阳就一把把她提了起来,他的双手死死地箍着她,像要把她揉碎一般。他盯着她,目光凶狠,咬牙切齿地说,什么桐桐?假的,你是假的。
夏桐几次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一句也没说出来,她只是心碎地望着欧阳,不停地摇头。
子琛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了上去,他猛地拉开欧阳,给了他重重一记拳头。欧阳踉跄着倒在地上,子琛又把他拉起来,出手更重,如此反复。
只是欧阳似乎感受不到,不还手也不吭声。
他撞到树干上,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刺鼻的气味混着夜晚的气息在风中传播开来。欧阳深深地弓着腰,倚在树旁,像是要把心和肺都要呕吐出来一样。看着那个瘦弱僵硬的弓形,我再一次意识到欧阳几乎衰弱得不成人形了。
子琛把他扯起来,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抵在树上,愤怒地喊道,欧阳昊,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呢?不就是被骗了吗?有必要弄得死去活来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还在不在意我们这些朋友?
然而,欧阳的目光却一如从前的涣散。
子琛几近绝望地狠狠打了他一拳,欧阳倒在地上,艰难地咳了几下。而挣扎了一会儿后,他躺着,只是静静地平躺着,望着天空,眼神苍茫。
就在子琛要把他拉起来的时候,夏桐却冲了过去。
“不要再打了!”
她跪在欧阳的旁边,弓着身子,双臂死死地搂住欧阳。
她准备要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泪水就涌了出来。她痛苦得像是要死去一般,她痛哭着,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瘦弱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前后摇晃。
她哽咽着说,“不要这样对他!”随即,她紧咬着牙,好一会儿,终于哭喊道,“如果他不是痛到极点,他怎么会这样做?……他已经很痛苦了!……如果,如果他不愿意清醒,他不愿意想起以前的事情,……如果这样他会好受一点,那就让他一直醉下去好了!”
夏桐终于伤心欲绝地大哭起来,“都是我不好,……一开始就错了,……一开始就不该离开他身边!”
夏桐的泪水已经将欧阳的衣服****了一大片,“欧阳哥哥,如果你不想醒来,……就不要醒来好了……”
“我陪着你!!!”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哭喊着,她的脸上全是晶莹的泪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痛苦得直不起身子,她将头埋在欧阳的胸口。
猛地一阵风吹过,树木枝桠开始剧烈地摇晃,沙沙的声响此起彼伏。
月亮突然间钻进了乌云里面,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几点可怜暗淡的路灯光从茂密的树叶里透过来。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但,那时,我却清晰地看见欧阳的眼角有一道金灿灿的弧线划过,坠入草地,不见踪影。
轻轻推开房门进去,只见夏桐趴在床边沉睡着,床上的欧阳亦是如此。
昨天晚上,送欧阳回来之后。夏桐执意要留在欧阳房间里面,她说:“以前每次我生病了时候,欧阳哥哥都会守在我的身边;现在,我也要守在他身边。”
现在的欧阳看上去清爽了许多,但即使是在睡梦中都紧皱着眉心。难得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脸上却满是沧桑,疲惫与柔弱。
这时,欧阳轻轻地动了一下头,我赶紧移到门廊里边。
他果真是醒来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趴在床边的夏桐,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夏桐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似的,立刻也醒了。只是在她抬起头时,欧阳已经移开了他的视线。
夏桐微笑着说,你醒啦!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睡意。
欧阳没有做声。
夏桐伸手要去抚摸欧阳的脸,欧阳却轻轻地转过了头去。
夏桐怔了怔,缓缓地收回了手。她转过身,靠着床,坐到地板上,环臂抱住双腿,一行清泪从夏桐略微有些红的脸上滑落下来。
“以前叫你欧阳哥哥,并不是因为你是哥哥。而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和信赖,你是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