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天云这还是第一次从夜里走到了天亮,黎明的曙光在半道上将他给拦了下来,他站在当地眯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当天光大亮,一切眼前所见的景物都十分清楚的时候,他才开始解决自己的早餐。
转头面向初升的太阳时,突然又想起了昨夜之梦,然而,这回他有些拿不准梦中究竟有何含义了。或许真的只是因为杂念太多,所以连梦也做得稀奇古怪的吧。
刚想将梦境中从脑海中抹除掉,一转身,却又发现了自己长长的影子,一时便愣住了,呆呆地望着长影。人总是想逃离自己的影子,但却总是被影子所捕获,倘若久已未曾面对的话,更会觉得极其得突兀,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奇天云发现他越是想从过去的自己中挣脱出来,便越是摆脱不掉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他无法以平常心态去面对过去的自己,面对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其实,影子就是影子,你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将它给甩掉的,如果无法正视它的存在,那便是庸人自扰了。难道过去发生的一切真的就这么可怕,都整整七年过去了,还不能坦然以对吗?
没错!过去的事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即使他再回到原来去过的地方,一切也不会再重演了,什么都已经改变了,而唯一没变的仅仅是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一直在自寻烦恼而已。
对!再去一次守剑山庄,倘若他能以平常心来看待那个他儿时曾去过的地方,那个给他带来无尽的幻想和忧患的地方,自然也就能以同样的心态来面对现在自己所处的困境,并大踏步地从这个阴暗的圈子里走出来。
只不过这段路可真够长的,恐怕又得返回他走出来的山里,然后才能凭着童年依稀尚存的记忆找到那个山庄附近的小村子。不过他既然连从如此熟悉的地方,走向山外的陌生世界都不怕,重返旧地又怕什么呢?
他盯着自己的影子望了许久,影子已渐渐变短了,太阳逐渐升高了,照耀着大地。很奇怪他居然从自己的影子中获得了前进的力量,而不是从光明之中。这一次他终于有了一个前进的方向了。
在他大步疾行的时候,却有两道身影从附近的山中反向疾趋而至,瞬间便消失在远处。对此他却毫无知觉,满脑子想的却是昨夜那个不同寻常的梦究竟有何意义所在,即便是他一时胡思乱想所致,但总也有其根源所在。
最初能回忆到只是从眼前划过的光芒,有“明珠”发出的白光,圆球上燃烧的火光,圆球爆裂时从中射出的如红霞一般的光芒,还有闪烁的星光,以及从明亮的星辰上射出的光芒。而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将他惊醒的,由弥散的霞光所聚成的一把剑的形状。这一切是……
当各种光芒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越来越觉得这像是在将一些曾发生过的事情重新又联系在一起,而且大半是他熟知的,否则他也不会有熟悉的感觉。
经过与自己所熟悉的事情反复对照后,他终于初步明白了梦境的含义了。
亮星上射出一束光芒将亮星和“明珠”连结在一起,这仿佛意味着那些天外来客们带着一些使命,离开他们原来的世界,去往极其遥远而陌生的世界。
之后从“明珠”中伴随着光芒射出的则是那颗挟裹着剑的陨石,它被一团火焰包裹着在夜空中行进,然后爆裂开来将一束霞光射向亮星旁边的那颗暗星,这便是那颗从天而降的陨石降临人世的过程,而那颗暗星则可以断定是他自己所处的那个世界了。
最后暗星聚集了所有的霞光,并将其射出,霞光凝聚成完整的剑的形状,这必是剑从陨石中拔出来的过程了。
虽然这样的解释也还能说得过去,但是有一点却很是费解,那就是梦中的星辰之景异常清晰悦目,他实在想不起他曾见过哪一次星辰的景色跟梦中有相似之处,而就他的阅历所知,在地上仰观夜空也看不到如此清晰的星图,这简直就是置身于天际间遨游时才能看到的景象,而他绝没有过这种经历,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这些情景又是怎么入梦的呢?
既然不可能是他的亲身经历,那么只能解释成外界强加给他的,或者就是那些一直在“明珠”之中从未露过面的天外来客们,而将他们跟奇天云联系在一起的纽带也只有那把剑了,因为那把剑的缘故,天外来客们成了馈赠者及考验者,而奇天云则成了受赠者和被考验的人。
如此一来那些强加的梦境便是那把剑传给他的,只是将所有这些印象强加给他又有何意义呢?这样一想,问题便又回到了那些天外来客们将剑遗留人间,究竟是为了验证什么呢?
天外来客们曾跟他说过是为了找到验证两个问题的人,第一个问题是找到一个能驾御此剑之人,而第二个问题他们却不曾提及过。他们没有提及是否就表示与他无关呢?既然无关就先不去管它了,单就他所知道的第一个问题想想它的意义吧。
到底怎样才算是能真正地驾御此剑呢?剑从天际而来,在陨石中扎根百年之久,也就孤寂了百年之久,它的宿命就是为了等待一个人,将它从没有生机可言的冰冷的陨石中脱离出来吗?为什么一定要等待那么长的时间呢?这对于人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而等来的那个人为什么又能带它脱离孤寂的境地之中呢?对于奇天云而言,他到底是凭借什么,将它从原本浑然一体的陨石中给拔出来的呢?仅仅只是一颗平常心那么简单吗?
“我到底是凭什么做到的呢?”奇天云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前大步迈进。正自迷惑不解时,前面忽然划过一道人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奇天云微微一愣,定睛望去,不禁愕然:原来竟是铸剑师外收的弟子莫傲,他应该是和铸剑师一起走的吧,怎么又返回了呢?
“莫兄,你怎么回来了?”奇天云忙迎了上去。
莫傲听声音知道是奇天云,便道:“奇兄该不会也是去守剑山庄吧?”
奇天云道:“是啊,我正打算去呢。”
莫傲忙道:“奇兄还是不要去了,眼下恐怕还去不成呢。”
奇天云讶异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莫傲也有些不解地叹道:“铸剑师前辈和西门庄主已经去过了,他们走得太快,我没跟上,等我追到半途中时他们却又回来了,他们跟我说,他们已经到里面去过了,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特意挑晚上去的,可是不知怎么的还没走到山庄里面,便能感觉到一股寒气从里面直往外冒,而一走进去,更是寒气逼人,他们倚仗本身深厚的内力一步步往里走去。当他们快要走到那块陨石所降落的山脚下时,滚滚寒气从山顶直扑而来,吹得人眼睛都有些迷乱不清。”
“哦,有这事?”奇天云摸摸头皮思忖着,“莫非山上在下大雪刮冷风呢?”
莫傲摇摇头道:“不,听他们说这比普通的下雪天气还要冷得多,即便是在下大雪天气,他们也只需稍作抵挡而已,而他们走到山脚下时,便几乎要尽三四成的功力才能抵挡得主,而越往上走,必定越是寒气逼人,倘若走到山顶,是否还能全身而退还尚不可知呢。”
奇天云想了想道:“或许只是晚上才会这样吧,白天的时候风和日丽的应该就不至于如此吧?”
莫傲却道:“奇兄错了,其实他们二人也在第二天午时去过一次,可是情况依然如此,并没有稍有好转。”
奇天云大惑不解道:“这就怪了,总不会是那里多年没人住了,没有人气,天气也跟着大乱吧?那这寒气有没有卷入附近的村子里呢,住在那里的人岂不是要天天被寒风吹吗?”
莫傲忙道:“这个倒没有,寒气只是将整座山庄都封住了,眼下谁也没办法走上山去了。”
奇天云还在想着这其中的因由时,却听莫傲又道:“他们二位前辈之所以急忙赶回来,就是怕奇兄也会去那里,所以才回来告知一声的。奇兄,既然你在这儿,我便如实相告了,去还是不去奇兄还是仔细想想再做决定吧,我还要追上他们禀报一声,我先告辞了。”说着就疾速从奇天云身边掠过,继续往前疾驰而去。
奇天云愣愣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满以为这回可以让自己彻底地解脱,谁知道一切希望却都又落空了,难道他一辈子都要背负这个无法可解的谜团吗?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整个人都给抽空了,连灵魂都已飘散开去了。
绝望之际一股悲怆之气不由得从胸腔里冒了出来,将他从缥缈的世界里给拉了回来,他毅然转过头去,大踏步往前走去,他实在难以相信,上天丢给他一个装着谜底的箱子,却又故意将钥匙拿走,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事情绝不是这样的!
他走着走着便飞奔起来,在渐渐变得崎岖难行的山路上,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因为眼睛只盯着前方,也没有注意脚下,不时地被踢在脚下的石头给绊倒,又捂着脚站起来继续飞奔。
山路在前面转了个弯,并由一直往上变成下行的斜坡,盘绕着山体边缘弯曲延伸。
奇天云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慢速缓行,依旧往前狂奔,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头下脚上地往山外摔下去,好在山体四周都长着一些密集的林木,阻挡了他大半的下冲的力道,并且坡度也不是笔直而下,稍有些平缓,所以他往下滚落的速度也减缓了些。饶是如此,脸上、身上还是不时被荆棘刺到,又或被枝梢给划到。
刺痛之后,奇天云总算清醒了,忙伸手抱住一根细小坚韧的小树枝,整个人便贴着山体稍作歇息,看清了前方的一棵大树接近顶部的枝干后,他便借势往前一荡,大胆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