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天云欢天喜地地跑了回来,一边还大嚷道:“找到出口了!找到出口了!”跑到近旁时,见杀子正抱着阿依奴儿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污垢,又嚷道:“找到出口了!”
杀子却有些不耐烦地道:“知道了,你都叫了八百遍了,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
奇天云这才抑制住内心的狂喜,降低了声音道:“走吧。”并帮杀子将阿依奴儿背在他背上,眼下他的力气可大多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那个被雨水泡烂的馍的缘故。
杀子跟在后面,边走边问道:“你说附近的镇上聚集了许多武林名宿,都有哪些人啊?”
奇天云道:“哦,有当今武林盟主和他的两个弟子,还有铸剑谷的掌门人和他外收的一个没挂名的弟子,还有名满江湖的剑神傅颂,昔日守剑山庄最后一任庄主西门伞……”
杀子越听越是暗自心惊,这些人在江湖上都不是浪得虚名,都有其惊人的艺业,平时能见到一个便是三生有幸了,怎么一下子全都聚在一起了呢?
正猜测着他们聚在一起是不是为了商议什么武林大事时,却听奇天云继续道:“还有……”
“还有?”杀子有些惊呆了,若是一般的武林之事,恐怕有陆盟主一人便足以应付,稍嫌麻烦些的再多加一个人也是绰绰有余了,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纯粹是多余的,却不知还有谁加入到这当中了呢?
只听奇天云道:“哦,还有一个就是幽谷子和漂游子他们的授业恩师独巨前辈。”
“啊?”这可把杀子给弄糊涂了,且不说独巨在武林中超然独立的地位,单就他身为武林两大魔头的师傅而被当作黑道的巨头,而其余诸人却都是白道所敬仰的人物,他们又是怎么聚在一起的呢?如果将来以紫毒门为代表的武林黑道和白道之间的争斗无可避免的话,那他们——哎?说不定就是为了尽可能避免双方的这种激烈对抗这才聚在一起商议的吧?
“咳!”奇天云不以为然地道,“其实本来是只有西门庄主和铸剑谷掌门人还有独巨前辈聚在一起,他们四家渊源颇深,祖辈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但是渐渐地便一代比一代疏远了,所以借相聚之时互相联络一下也是应该的,至于剑神前辈以及陆盟主和他的两个弟子则是无意中碰到的,临时加进来凑凑热闹的。”
杀子点点头,很是赞同他的说法,如此倒很合乎情理,只是他说的什么四家相聚,似乎也曾有耳闻,但知之不详,便道:“你刚才不是说西门庄主他们四家相聚吗?你好像只说了三家吧,还有一家呢?”
“哦!”奇天云像是此刻才想起来似的,若无其事地道,“还有一家就是我奇家了。”
杀子似乎有些惊呆了,猛地站住了脚步诧异道:“啊?你说什么?”
奇天云满不在乎地道:“咳,其实那也只是前辈们延续下来的交情而已,说起来这四家如今也只有我奇家最没落了。”说到这儿便就此打住了。
但他越是支支吾吾的,杀子便越是想知道些什么,便调整心情继续往前走,试着问道:“哦,你倒说说看,怎么个没落法?”
奇天云迟疑道:“这个嘛,你只要看看我一脸窝囊相就知道了,而其他三家嘛,在武林中却是大有威望,即便是隐居多年,直到如今才重现江湖的西门庄主,谁一提到他的名字不是竖起大拇指的?至于我嘛,你这段时间想必也耳闻到关于我的一些事情吧,那还不是沾了西门庄主的光吗?像他那样一个人,无论走到那儿,即便是一个跟班的也会被人注意的。”
正说着时,前方狭窄的地带便豁然打开了一个缺口,奇天云指着那边道:“你看,前面有条小路绕山而过,刚好可以通到山顶,快走吧。”
杀子也相信他先前所说的话,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江湖上提起奇天云这个人,大半都是推测他在帮西门伞做什么事情而已,很少有人说他这个人怎么怎么样。照这样看来,奇家的确已经没落了,但是为什么奇天云身上却总有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呢?为什么那些武林前辈都很难做到的事情,却在他身上发生了呢?
脑海中不由得又回忆起刚刚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绕山而上,再沿着从镇上出来时的方向一直往前走,踏过一路上杂乱分布的马蹄印,虽然走了很多弯路,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目的地。小镇上热闹的人气顿时将旅途的疲惫都一扫而光。
奇天云和杀子在街上转悠了小半天,便找到了他们一行人聚集的店中,还没进去就听到传来一片欢声笑语,他们围成两桌正在那儿把酒言欢。奇天云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被众人发现了,西门伞端起酒碗慢悠悠地喝下一口道:“小子有没有找着那条白狼啊,怎么去了一个晚上了,你昨晚该不会是在狼窝里睡的吧?”
众人一听,一齐大笑起来,也让奇天云尴尬不已,他的确说过要去看看那条差点杀了小王爷,而让陆先机和王府结下不解之仇的白狼,但当时只是冲口而出的,现在想想连自己都觉得此举颇有些荒唐幼稚,因而此刻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然而一想起同行的人便忙转移话题道:“哦对了,西门伯伯,我有位朋友受伤了,需要调养一阵子。”说着指指自己身后的杀子。因为不知道杀子可愿意在此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便没报上他的大名。
西门伞不经意地瞄了杀子和他背上的人一眼,淡然道:“是他们两个都有伤吧?”
奇天云忙点头道:“哦,对对对,他们两个都有伤,不过那位姑娘伤重些,需要静养。”说着就在他对面舒舒服服地坐下了,然后叫杀子去找间房间先安顿好阿依奴儿。
杀子正被店伙计指引着往客房走去,忽听背后传来西门伞的问话:“阁下尊姓大名啊?”
这本是一句不相识的江湖中人之间极普通的打招呼的方式,但是杀子一听这话便顿然站住,转过身去望着西门伞,目光中自然而然地便隐现警惕之色。因为长期以来做惯了杀手的缘故,他虽然素来很少主动与人交往,但是不喜欢作伪也是他的天性,也没想过怎么编个假名蒙混过去,便老实道:“在下杀子。”
西门伞只是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便也不再多言了。
当杀子安顿好阿依奴儿之后,便又走到大堂,奇天云忙招手叫他过去一起吃饭,杀子也不推辞,便坐在奇天云的身旁,刚拿起筷子时,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就是杀子?”
杀子忙抬起头来一看,是跟他们坐一桌的一个灰衣老者,乍一看去,除了年纪很大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以至于刚才都将他忽略了。
灰衣老者见他满脸疑惑,便解释道:“哦,我只是听我师弟说起过你的名字而已。”
杀子更加疑惑道:“前辈所说的是……?”
奇天云便解释道:“哦,他师弟就是神医曲通。”
杀子正待问这老者的大名,话还没说出口便猛然想起一个人来,曲通的师兄不就是独巨吗?也就是那个一直被人成为老怪,而对紫毒门恨之入骨的人则称为老魔的人物。
像杀子那样的黑道中人,若说对紫毒门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的话,那绝对是假话,自然对教出幽谷子这等武林英才的的人也升起一丝敬畏之心,还以为是怎样威风八面的人物,实在想不到竟是这么看似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而强烈的反差则让他有种头重脚轻的极不平衡的感觉。
奇天云仿佛饿了好几天似的,只顾狼吞虎咽,而一旁西门伞瞧见他这副样子时却是满脸无奈地摇摇头,往自己的杯子里筛了一杯酒道:“今天早上忽然下了一场雷雨,雷声怪大的,我还有些担心你会被雨淋着,不过看起来你早淋成落汤鸡了吧?我估计你一定是睡过头了,听到打雷才醒过来的吧?”
奇天云刚咽下口中的食物,一听这话,便忽然“啊”的一声轻声叫了出来,身躯微微抖了一下,手上的筷子也不听使唤地掉在桌上。
西门伞见状,便恨铁不成钢地用筷子指着他的脑门道:“你多大的人了,听到打雷就怕成那样了?”还冲一旁的杀子道:“杀子啊,打雷的时候,这小子是不是吓得满地打滚啊?”明明才第一次认识,听那口气却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似的。
杀子看了看奇天云一眼,迟疑道:“这个嘛——”
西门伞不耐烦地道:“无需顾虑,但说无妨。”
杀子斟酌着道:“呃,奇兄他被雷劈了。”话音虽说很轻,但西门伞无疑已听见了,一旁的独巨也听见了,坐另一桌的陆先机等人也都听见了,齐齐用一种诧异的目光望着杀子。
他们第一想到的就是杀子是在说笑,类似于做了坏事出门便遭雷劈之类的话,通常都是被人当作说笑,绝不会有人当成一件真事来看待的,因而听杀子这样正儿八经地说出来时都用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这句话里有什么耐人寻味的含义似的。就连独巨那样久经风霜之人也不能免俗。
杀子接触到众人的目光,知道若不说清楚的话,极有可能被当作当面诋毁之语,他虽然还不至于从没有当面骂过人,但是当面给人下那样重的诅咒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强吸一口气道:“是真的,奇兄真得被雷劈了,从头劈到脚,我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老实说我本来也不敢看,却又不敢不看。”
西门伞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和眼神,以确定他是否在说谎,然后见奇天云并没有很气愤,而是有些茫然不解和惶恐不安,这才肯定这是真的,忙伸手抓起奇天云的脉搏摸了摸,又仔细查看了一番他的脸上、脑袋等地方,却没发现他身上有任何被雷击过的痕迹,连一块发青的皮肤或是一根烧焦的头发都没发现,看来并不很严重。
西门伞着实松了口气地又问道:“他只是被雷劈倒了而已吧?”听起来像是自我安慰。
杀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惨不忍睹的凶杀似的,瞪大了眼睛回忆着那时的情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当时那股雷电真是来势汹汹,足可以将一棵参天大树劈得从中开裂断折,或是焦枯而死,我以前也曾见过这种情形。不过可能是那处有什么东西将雷给引下来的吧?”
听他说完这些时,奇天云的食欲早已荡然无存了,不由得想起以前曾听过的类似的诅咒,但他自问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至于遭这么重的天谴吧?
没错!一定是当时他站的地方不对,很容易将雷电给引下来,而他偏偏倒霉得遇上了,一定是这样!奇天云大吃起来,心想只要用食物将肚子和脑袋都填满了,就不会想这种伤脑筋的事情了,他的吃相比起先前也更加疯狂了。
而众人的目光比起先前也更是惊诧莫名,不过却不是对杀子,而是奇天云本人。在听到这桩事之后,众人都用一种望着一个谜团的目光审视着奇天云。好在奇天云只顾着低头扒饭,并没有感觉到,否则的话,必定会吓得将吃下去的饭通通都给喷出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