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感觉不到云中子,在上空短距滑行时所发出的风声了,他已经落地了。奇天云看着他时,只见他目光所及之处似乎仍然是那个字:“殺”。
云中子呆呆地注视着这面墙,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奇天云也不想去问他墙上其它的是一些什么字,这种事情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一时间似乎无事可做,便仰起头来,仔细玩味着被玫瑰绕在中心的那个古体字。
云中子从长时间的凝视中回过神来,长长地吐了口气,见奇天云仰着脖子,便走过去道:“你在看什么啊?”
奇天云本来在细细品味着古体字的笔法韵味,虽然什么也看不出来,听云中子一问,心神便分了,这才感觉脖子有些酸酸的,忙低下头,用手轻轻揉着。
云中子走过来也看了看那个字,不过他也不认识,他还问道:“你怎么看了半天啊,难道你认识这个字吗?”
奇天云揉着脖子,若无其事地道:“好像就是黎家堡的黎字吧,走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说着也不管他作何反应,顾自走出大厅去了。云中子似乎也呆不下去了,随后也跟着出去了。奇天云也没跟他说起他还知道的一些其它的秘密,就让这些秘密继续沉睡下去吧,谁愿意自讨苦吃地去探究的话,就让他自己一直探究到发疯吧。
俩人走出城堡,谁都没说什么,奇天云望着云中子孑然一身的背影,想到独巨门下诸弟子中现在好像只有幽谷子和云中子是孤身一人的,便好奇道:“云中子,你师兄漂游子身边已经是热闹非凡了,波浪子身边也有个曹映霞了,那你什么时候也去找个伴呢?”
云中子扭过头来,可能是从未听人问过这个问题吧,竟瞪大了眼睛,俄而摆摆头道:“我还没想过呢,其实一个人过也不错的,看我大师兄,以前只有师姐在身边的时候,他经常躲开她,后来多了苗若雨和傅冰琴,更是经常吵得天翻地覆,现在倒好连那个凶婆娘于彩瑶也不小心招惹了,我看他这回又得出去多避一阵子了,你不知道于彩瑶这些天像是要逮着大师兄咬一顿似的,一直都在我们周围转悠,她可真有那个闲情逸致。”
奇天云好笑道:“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娶媳妇了?”见他不吭声,又打趣道:“其实你要吸引姑娘家的注意也很容易啊,你看你成天在天上飘来飘去的,简直就像云中的仙人一样潇洒飘逸,这副样子谁看见了都会瞪大眼睛将你视为天人的,更别说那些大姑娘了。哎?你忘了上次在京城中,波浪子跟你抢一只白鹤的事情?那回可真壮观,大街上的人都张大嘴巴瞪着你们两个呢!不瞒你说,当时京城里的几朵金花可都对你刮目相看呢!可惜你让波浪子抢了个先,不然的话,说不定现在曹映霞就是你的了!”
云中子对这番并非全然荒诞之词并没有加理会,似乎这些事情本就是与他无关似的。不过他越是不在乎这些事情,奇天云反而越觉得他遗世独立,隐然有真人风范了。
同行了一段路,奇天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来:“云中子,你老在天空飘来飘去的,一定到过很多地方吧?那你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哪里,飞过的最高的地方又是哪里?”
云中子想了想才道:“我是到过很多地方,不过很多地方都是一掠而过,并没有多加留意,现在也是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到过的最多的地方大多是飞鸟聚集之地,有时候甚至是一些大鸟的聚集之地,比如白鹤聚集的地方,或是老鹰聚集的地方。越是大鸟,飞得越快,然而振翅也更慢一些,多观察那些大鸟振翅飞翔的动作,这对我修习轻功很有帮助。”
空中传来一声鸟鸣声,不过不是白鹤的声音,云中子撮唇仰天啸了一声,一只孤立的大雁吃了一惊,快速振了下翅膀便飞远了。
奇天云在一旁想象着云中子在空中如白鹤般万里翔空,在这世间来回穿梭的情景,虽然无法全然体会,但却多少也能感觉到一些,那是一种心襟动摇的畅快自如。只不过他也只能想象而已,别说在这么高的空中飞翔,他连轻功也未必能学会,如果他没有拒绝学剑法,而现在又有任何一门武功的坚实的底子的话,至少也不用羡慕会轻功的人。
不过说起武功底子的话,他唯一具备的似乎只是一些气力而已,除此之外几乎毫无所长,这是不是好奇心惹出来的祸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终归还是将武功给搁下了,到现在为止还是不知道今后学什么武功最适宜自己。或许他只适宜学剑法,但他此生似乎都没有勇气再拿起剑来了。
正自嘲不已时,却听云中子忽然问道:“奇兄学的是什么武功,我怎么从没见你施展过啊?”
奇天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认为我像是会武功的人吗?”
云中子讶然道:“难道不是吗?你父亲跟西门前辈交好,像西门前辈那样武功超群之人,所结交的自然也是武林高手了,你当然也会从你父亲那里学到一些武功吧?”
奇天云苦笑道:“这你可猜错了,我爹从来就没教过我任何武功,我从小只练过一些搬重物的气力功夫而已,这还是我死缠着我爹他才勉强同意教的。不过现在我已经没这个心思了。”
云中子不解道:“如果你真地不会武功的话,西门前辈为何要将你带在身边?他可是走到哪儿都会引人瞩目的,如果带着你的话,行动不是多有不便吗?”
奇天云呵呵笑道:“你说得对,所以这回我们没有同路而行,只是约好在指点地点碰面而已。”顿了顿又道;“去打听一下虎雀他们所押的镖抵达京城之后,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云中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嚷道:“对了!我记得那天曹老爷子一听说虎镖头押镖经过镇上,就撇下还在昏迷当中的曹映霞,急匆匆地追出去了,后来就再也没回去过了,他也是和虎雀他们通路的吧?”
那天他在林子里转悠了好半天都走不出去,也没听到西门伞和曹峻还有虎雀之间的谈话,便也只是淡淡地点头应道:“好像是吧。”虽然回答得很简短,但也不禁思索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曹峻撇下自己的宝贝千金而全力以赴呢,而且西门伞必定也是知情人,否则就不会拉着他尾随虎雀而去了,那么说……
正猜测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时,云中子却忽然问道:“关于黎家堡的事情,奇兄应该知道的更多一些吧?”
“啊?”奇天云回过神来,愣愣地望着云中子有所期待的眼神,一明白他所问之事便避开了他的目光,沉默不语。
云中子也移开目光径直望向一旁的垂柳,悠悠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墙上所刻划的字中,有些是昨天才留下的,奇兄或许也有所目睹吧?”
奇天云叹了一声道:“那是他们自己家门中的事情,咱们这些外人还是少知道为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就当作是昨天一时走错了地方,你也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好了,一想起那里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至于究竟是什么预感,他没有说,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云中子也不再问了,只是口中喃喃念叨着:“黎琛……黎家堡……”
想忘记却难以忘怀的事情恐怕是很让人苦恼的,奇天云虽然很苦恼,但好在他还没愚蠢到深入地去探究这些苦恼的事情本身,遗忘在许多时候也是件好事。
奇天云落寞地望向天空,一个移动的白点正在靠近这边,后来这白点又降低了些高度,身形也越来越清晰于眼前了,是一只白鹤。虽然从第一眼便已猜到了,但直到它清清楚楚地出现眼前时才能肯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白鹤能飞抵这个高度。
云中子比他还早知道这只孤单的白鹤的身影出现的地方,不用看,只是纯凭感觉而已。
“云中子!”奇天云突然问道,“你能飞得多高,能飞到那只白鹤刚才的高度吗?”
云中子看起来像是正在思索,又像是在与白鹤无声地交流着,好一会儿才道:“还不能。我曾经问过师傅,什么时候才能飞到跟飞得最高的白鹤一般的高度。”
奇天云好奇道:“那他后来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要修练多久才能到这个程度?”
云中子依旧望着那只飞得越来越低,像是要找个地方降落的白鹤,长吁道:“师傅说,当我抬头仰望时,如果能感觉到那只空中飞翔之鹤,其实就是自己的时候才可以。”
“啊?”奇天云一时也不明白这话里的玄机,不过白鹤就是白鹤,自己就是自己,怎么可能混同为一呢?
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鹤唳,白鹤将双翅微微收起,似要落下了。就在此时,一声洪亮的啸声直冲上半空中,白鹤吃了一惊,忙一振翅又飞高了一些,想要飞走了。
云中子放下撮在唇边的手指道:“奇兄,咱们后会有期,我先走一步了。”说着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已在空中了,双臂展开,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周,便朝白鹤离去的方向飞去。
白鹤似已察觉到了身后的不明物正在靠近它,双翅振地更急了,头往上一昂,似要往云霄而去。而身后的云中子此时已跟白鹤身形动作几乎全然一致,也作势斜斜地往上空飞去。
“又多了一只白鹤。”奇天云喃喃道,“云中子早晚会化作空中的一只白鹤,一飞冲天。”
独巨门下诸弟子个个都会有不凡的造诣。奇天云忽然想到独巨门中先人的武功与天外之剑颇有渊源,可以说从中吸取了许多智慧,但是为什么他一直带着此剑却从不曾于武技方面有些什么领悟呢?是脑袋被什么给蒙蔽了吗?
罢了!这或许是作为此剑第一代传人所要付出的代价吧。那么下一代又会如何呢?他试着预想着这些还未发生的事情,不过只要一想到这方面的事情脑袋就会发胀难受,便作罢了。
再抬头望去时,云中子和那只白鹤已化作天边的两个白点,越来越小,越来越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