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之前,波涛万顷的海上,一艘颇具规模的精致画舫正悠悠自在地行进着。
这艘豪华的大船共有两层,每层均有两人高,上面那层有环绕一周的围栏,除去楼顶一样的船舱,还有很多空余的地方,很适宜吹海风或夜观星辰。
顶层船舱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傅冰琴悠闲地走出来,刚睡了个午觉,出来吹吹风,后面跟着她的丫环小梅,手里拿着一柄宫扇,预备给她扇扇子之用。
傅冰琴揉着惺忪睡眼,漫步到船舷,手扶围栏边吹海风,边眺望下面。
小梅忽然发现手里的扇子成了多余的,她收起来时忘了应该带一件衣服出来,就说:“小姐,外面风大,我去给你拿件斗篷来。”
傅冰琴微一摇头道:“不用。”然而忽然又觉得有点热,仰头瞧了一眼正午的烈日,用手扇了扇,轻轻道:“哟,怪热的!”
小梅忙道:“小姐,还是进去吧。”
傅冰琴点点头,正要回舱,才一转身又站住了,海面上似乎有什么动静。
她微微有点讶异地回过身去,海面漂着不知什么东西。
当她终于看清楚时,不由得叫了一句:“呀!”
小梅嚷道:“小姐,好像是一具男尸啊!太晦气了,还是别看了吧,我们进去吧。”
傅冰琴不解道:“怎会有浮尸呢,人死在水里,不是会沉下去的吗?”
小梅解释道:“那人定是在海上死的,漂久了,身体就没沉下去。”
傅冰琴不忍道:“那岂不是要烂在海里吗?你去叫爹上来,咱们还是把他捞起来埋了吧。”
小梅不以为然道:“小姐,其实人死了的话,怎么个死法都是无所谓的,船上如果突然有船工死了的话,有时候也是直接扔海里的。”
傅冰琴不耐烦道:“哎呀,你去叫他上来嘛!”
小梅禁不住她催促,只好去了,没过一会儿,她随着一位华服顶戴长须的老者出来了,老者捋着胡须迈着方步,颇具威严姿态,令人不可正视。
傅冰琴不停地冲他招手,“爹,快过来啊!”
傅老爷子听小梅说起时,也觉得她太过天真了,没来由去管这等闲事,况且死在水里也未必怎么不好。
他走过去朝下面看了看,是一个穿青衣的男子,那身衣服由于穿得久了,已经泛出大片的白色,头发盖着脸,看不清真实面目,双手叠放在腰间,腰上还挂着一个葫芦,大概是盛酒用的吧。此人定是个酒鬼,说不定是偷偷上别人的船,喝醉之后被人发现,然后直接扔下去,糊里糊涂地成了死酒鬼。
老爷子摇头道:“冰琴,你就别管了,他这样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至少不像那些战场上战死的战士,也没有缺胳膊少腿,这已经很好了,唉!”说着竟转身走了。
傅冰琴急道:“爹,你别走啊,爹!”她又朝那死尸看了一眼,“啊!爹快来看啊!”
惊叫声也引起了老爷子的关注,忙又走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啊!小姐,那好像是鲨鱼啊!”小梅大声嚷道。
老爷子忙又走过去,四处循视了一周,终于发现了船尾处的海面上,剑刃般竖着的坚挺的鲨鱼鳍,整个身体都藏在水下,它游地很快,鱼鳍稍微摆动一下,迅速游到了船体中央,鱼鳍再一摆,朝画舫猛地撞了一下。
虽然船身几乎纹丝未动,但是傅冰琴还是感觉到了,脚底下的,轻微的震动,可见这尾鲨鱼个头确实不小。她心惊胆战地道:“爹,还是把他捞上来吧,他等会儿真的会被鲨鱼吃掉的!”
老爷子摇摇头道:“咳!傻孩子,已经来不及了,你看!”
傅冰琴低头一看,鱼鳍离那浮尸的腿部已经很近了,马上就要接近了。
“啊!”傅冰琴忙伸手蒙上眼睛,不忍目睹,心口跳地很厉害。
“小姐!小姐!”小梅扯着她的衣袖直叫,“小姐你看啊!”
她好不容易才拿开手,她以为一定看到了血肉模糊的残肢断骸,还有一副野兽惯有的生吞活咽的血腥样子,不过她并没有看到这副残酷的景象。
鲨鱼快要碰到他的腿时,潜水往下了一点,然后如蛟龙出渊般猛地往上浮起,一股上涌的浪头将他托起来,当鱼鳍夹在他两腿之间时,一直没露脸的鲨鱼终于浮了上来。那庞大的身躯在众人面前展露端倪,流线型的体态,逼人的目光,长长的尖尖的嘴,剪刀形张开的尾巴,身侧两边是两片刃形鱼鳍,蓝色的背,白色的肚子,它托住了那人的背部,看来他马上要成为鲨鱼的腹中之食了。
不过很奇怪的是,那具浮尸并没有滑入海里,而是粘在鲨鱼光滑的背上一动未动。
鲨鱼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浮尸也随之沉了下去,好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爹!”傅冰琴颤声道,“他是不是,就,就这样……”
没有人回答她,好长时间的沉默,伴随着好长时间的等待,大家在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水里总算起了变化,那条鲨鱼终于又要浮起来了。
傅冰琴紧抓住小梅的衣衫不放,害怕会吓得晕倒。
然而众人以为会见到的情景并没有发生,那浮尸依然被鲨鱼驮在背上,丝毫未损。
傅冰琴欣喜之余,却是大惑不解,她想问爹,可是她爹也和她一样不大明白。
那条大鲨鱼大概憋了一肚子闷气吧,此时嚎叫着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两排利刃般的尖牙,好在他们站得高,没闻到它嘴里的血腥味,不过那已经够吓人的了。
“啊!啊!”两个姑娘一起惊叫。
大鲨鱼嚎了一声,使劲摆了两下尾巴,拼命想将身上的累赘甩下去。
那具浮尸却是怎都没被甩下去,还是在它那光溜溜的背上紧紧地粘着,而且随着它的身体的摆动,整个人也跟着扭动,几乎是一丝不差。
大鲨鱼用力往上一跃,跃起老高后又落下,溅起片片浪花。
“咦,他怎么还没掉下去呢?”傅冰琴疑惑地看着她老爹,却见他只是盯着那条鲨鱼,并不理会她。
大鲨鱼两次都徒劳无功,大概是恼羞成怒了吧,不停地上窜下跳,高高地跃起,然后一个猛子扎进去,如此不停地兜圈子打转,玩命地折腾着,可是不管它怎么闹腾,它背上的浮尸却总是摆脱不掉,用尽了力气也摆脱不掉。
过了好久好久,大鲨鱼已经没有太大的动作了,气喘吁吁地在海上漂着,接着又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头一昂,身躯一摆,朝宽广的海面头也不回地疾驶而去,似乎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只好盼望背上的东西自动下去,它很快就消失在遥远的海平面之外。
傅冰琴震惊不已,她呐呐地问老爹:“爹,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一直粘在鲨鱼的背上呢,这是怎么回啊?”
傅老爷子摇头叹气微笑,又眯起眼瞧了瞧远方,喃喃道:“好高深的内功,好强的武功,好厉害的年轻人,这等高人,我怎么没见过呢?”
小梅惊道:“老爷,你说他不是死人,还是什么高人?”
傅老爷子点头:“此人武功未必在我之下。”
傅冰琴知道,她老爹对武林中的后辈们,并没有诸多太高的评价,常说“当今武林还没有什么可以瞧得入眼的年轻人。”如今他肯这样说,非是无的放矢,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