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戎是东厂番子,又是奉掌刑千户花娘子的命令暂时跟随在昆琥的身边,自然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虽然昆琥与老人的街头很隐蔽,但是还是没能逃过阿戎的眼睛。
昆琥并不怕阿戎将他在定远县安插人手的事情告诉花娘子。
恰恰相反,昆琥是故意在阿戎面前做这样的事情。猛虎寨已经引起花娘子注意,如果再一味地保持神秘,只会遭来更多的猜忌,昆琥有意识地向花娘子透露出猛虎寨的一些底细,就是为了向花娘子表示,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见不得人的。
而且猛虎寨作为川东最大的马帮,如果连定远县都不能做到了如指掌,只怕早就被人端了老窝,哪里还有机会引起东厂的注意。
不到一刻钟,昆琥就得到消息,看到手中的纸条,皱着眉头对阿戎说道:
“找到那个帮张全拉木箱的车夫了,只是与他熟悉的人说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他。如果这个车夫不是长生教余孽的同党,只怕现在已经招了毒手。他的家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去看看吧。”
车夫是个老实本分的苦力,一家四口住在城中破破烂烂的青瓦巷里,昆琥和阿戎站在车夫低矮的院门前,看到里面的瓦屋大门紧闭,上面还挂着一把已经锈蚀的铜锁,不管阿戎如何招呼都没有人答应。
院子里几只老母鸡悠闲地踱着步子,不时地埋头嘬地上的草籽,似乎这家人离开得很匆忙,连家中院子里的鸡都没有来得及抓进笼子里。
翻身进入简陋的院落,昆琥走到低矮破旧的瓦房边,拿起手中的短刃苗刀轻轻磕在门板的铜锁山,铜锁应声掉落在地上。
“咯吱!”
老旧的木板房门轻轻打开,昏暗狭窄的房间中首先映入昆琥和阿戎演练的赫然就是正在寻找的大木箱,虽然昆琥和阿戎都没有见过张全从舟船上卸下来的木箱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还是一眼就确定它们就是张全从码头拉走的箱子。
车夫将张全带来的木箱藏在自己的家中,难道他真的是长生教余孽的同党吗?
阿戎想要上前将屋中的木箱打开,却被昆琥拦住。
昆琥走到凌乱堆放在小屋中的木箱边,蹲下身子来仔细地观察,这些木箱都是统一定做的红漆木板箱子,每一个差不多长三尺高二尺,外面角落上为了防止磕碰都包着铜皮,是长江江面上一种装运易碎品的货箱子,只是表面上没有特殊的标记和徽章,看不出这些箱子是属于哪个商会,箱子锁扣上的铜锁全都被打开,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这些箱子全都被打开过,只怕里面的东西也早已经被长生教的人拿出来,转移到其它地方了!
昆琥细致地观察面前的木箱,确定没有被人动手脚以后才用短刃苗刀挑着木箱的板子打开,里面所装的东西让昆琥和阿戎大吃一惊。
一共十三口箱子,已经被昆琥和阿戎全部打开,其中的十口都是空箱子,只有靠近门边的三口里面装着两大两小,四具尸体!
又添了四条人命!
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身上穿着粗布补丁衣衫,手脚因为常年艰辛的劳动磨出厚厚的老茧,各卷曲着身体被塞进一个箱子里,两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放在一个木箱中。
从尸体呈现的死亡时间推断,这四名死者遇害超过两天,其中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倒霉的车夫。
为了避免血腥味引人注意,四个人都是被人用绳索勒死,脖子上依然套着指头粗的麻绳。
昆琥面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紧紧握着手中的短刃苗刀,这伙人比想象中还要凶残,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连小孩都不放过,这一刻昆琥不止是因为线索中断而懊悔,更多的是被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激怒了,心中久违的杀意再次被激起。
“咦!”
阿戎的目光落在一个空箱子里,从角落里夹出一块只有手指甲大的布片,点燃手中的火折子,对着微弱的火光仔细翻看,说道:
“难道这些箱子里装的只是布!不可能啊,如果只是这样的东西,用得着大费周章地把十几口大箱子偷偷搬到这里,最后还把人杀了灭口。这些人虽然行事狠毒,但是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吧!”
昆琥从阿戎的手里接过碎布片,拿在手里反复地摩擦,然后放在鼻子边上,闭上眼睛闻上面的味道,最后甚至在阿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碎布片放进嘴里,仔细地“品尝”以后从嘴里吐出碎布片,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三爷……”阿戎看着昆琥,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没事吧?属下宁愿对着便桶吃饭,也不愿意把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放在嘴里!”
昆琥没有搭理阿戎一脸嫌弃的模样,扯着嘴角冷笑道:
“我知道这些人搞的什么把戏了!”
“不会是真尝出什么味道来了吧?”
“上面没有味道。”昆琥的话让阿戎摸不着头脑,不等阿戎发问,昆琥解释道:
“这些家伙百密一疏,还是让我抓住尾巴了!新的布匹在没有经过洗涤之前都会或多或少有一种刺鼻的味道,就算这块碎布很小,我们无法闻出来,但是经过唾液的浸湿以后还是能够通过比嗅觉更敏锐的味觉察觉。可是我没有在上面感觉到任何味道,说明这块碎布是经过反复洗涤以后的旧布!”
“三爷是说这装的是旧衣服?”
昆琥摇着头,说道:
“不是!也不可能是旧衣服!长生教被你们撵得从湘西逃到川东,甚至想要通过商道逃到西域去,身上携带的东西除了金银,就是贵重的饰品,谁会跑命的时候带着一口装满衣服的箱子?这里面装的是人!”
“对啊!”阿戎发现碎布片以后就纠结在布匹和衣物上面,忽略了人的身上也是会穿着衣服的,箱子被昆琥提醒,马上相通了其中的关键,拍着手说道:
“长生教余孽一定是藏在这些箱子里,然后利用张全客商的身份,伪装成货物从湘西顺长江逆流而上,抵达定远县!这些家伙太狡猾了,湖广道的兄弟还傻傻地在湘西群山中搜索他们的踪迹,没想到已经从眼皮子底下逃出来了,只是他们为什么到定远县来了?”
“因为猛虎寨!”昆琥将装着尸体的木箱盖上,拉着阿戎退出房间,然后捡起地上被打掉的铜锁,小心地挂在门环上,虽然铜锁已经被打坏了,但是只要不走近,还是很难发现房门其实并没有锁上。昆琥将房间和院落还原,从矮墙翻出以后才说道:
“这些人的目标是猛虎寨!或者说是猛虎寨入川的马队!只要暗中控制一支入川的马队,他们就能够伪装成猛虎寨的刀客,挂起猛虎寨的旗帜畅通无阻地从川东进去到四川的腹地,沿途不会有任何官府的盘查,等到东厂和锦衣卫察觉的时候,他们已经通过层层关卡,出现在西北或者西南的边地上了!当真是一番好算计啊!”
“可惜他们遇到了三爷。”
昆琥冷冷地笑道:
“哈哈!小丫头,你少给我脸上贴金,不过这次这些人确实是百密一疏,天衣无缝的计划接连出现破绽。如果没有杀死刘全,只怕很难发现这些人的行踪;如果不是箱子里挂掉的碎布片,也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木箱藏人的小把戏。可能他们以为逃出了朝廷的围剿,来到定远县以后有点得意忘形了,又接二连三地闹出人命,真以为定远县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