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夔出班奏道:“启禀皇上,这马伯泰本就是天子门生,《太公家教》中便有‘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习其道也,学其言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日位君,终日为主。’等语。试问,陛下之假子以郡王之礼大婚有何不妥?”
有这个认识还要多亏了姚夔的夫人,前日姚夔回到家中闷闷不乐,其妻问他缘故,他便将皇帝的旨意和礼部众人的看法说了一遍。等听完其妻哈哈一笑说道:“一大群男人却被这么个小事难住,马泰本是皇上的徒弟,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皇帝的儿子大婚按郡王礼已是皇家失了颜面,别人还能说个什么。再者说,皇上的干儿子娶皇上的干闺女,这本就是皇家自己的事,又需要哪个往里掺和?要是按奴家的说法,这就是平嫁,实在不行就按着百姓家的礼仪来。”姚夔听了一琢磨还就真是这么个事。昨天回到部里,姚夔将自己的想法一说,立马得到了众人的响应。这才有了杨善刚才所说的“章程正在拟定当中,一些细节还需完善”的说法。
对于这位朝中少有的硬汉,大家也不陌生,正统七年会试第一;次年,授吏科给事中;北京保卫战前夕,为劝郕王继位事,朝廷上下意见纷纭,议而不决,这位曾厉声喊道:“国家任用大臣正为社稷计,此事何须再议!”至也先围攻北京城,姚夔又上战守方略,指出:兵败之余,人心未定,宜坚壁固守。请急调辽东、宣府兵入卫,与京军内外夹击;景泰元年,姚夔因功越升南京刑部右侍郎,时刑部规矩废弛,案件山积,姚夔到任后,“严肃规矩”,不久,便“狱无滞囚”;景泰四年改礼部侍郎,奉旨考察云南官吏,升降允当;一年后还京,留任礼部;天顺元年,英宗复辟,石亨居功擅权,结党营私,势焰熏灼,姚夔兀立不附,终被排挤,调任南京礼部右侍郎。这次归来首秀竟然发出此言,令朝中不少熟知他的大人们掉了一地的眼镜,更令科道晚辈感到痛心。
但真正了解他的人,深知此人既不是一味为反对而反对的伪君子,更不是阿谀奉承的真小人,独守本心才是他的真本色。随着礼部诸人出班附议后,朝中另一位重臣兵部尚书马昂也出班奏道:“臣以为姚大人的说法甚为妥当。”他这一附议,令朝中众人深感意外,刚才跳出来参人御史言官们此时更是方寸大乱,今天的场面怕要脱了他们的控制。
都察院出身的王翱,将姚夔和马昂的履历在脑子里一过,就寻到了两者的共同点,同在国子监进修,考取了进士一个是给事中一个是监察御史。见马昂附议又有大批官员跟随,见此情景作为马昂的盟友王翱也只得出班,“陛下,马泰这两年来多有恩于朝廷又与陛下以师徒论,于情于理他都当得起这个礼节。”
作为百官之首的吏部尚书,此言一出众人都在心里掂量了一番,于是除了先前反对者外,就连从不多言的勋贵集团这次也出人意料的一致同意了文臣姚夔的主张。
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镇见着群臣的表演,心里暗暗舒了口气,无论是否出于真心,至少在这件事上,自己得到了大部分朝臣的支持。“姚爱卿,不知礼部拟定的章程此时能否与众人谈论讨?”
难得一位鹤立鸡群的人物此时有如此众多志同道合者,姚夔心里不免有些激动。听了皇上的问话,他先瞧了一眼杨善,见后者向他轻轻点头,便将昨日和礼部众人商量的结果当庭叙说了一遍。
“这个,倒是新鲜,皇家像百姓人家一样嫁女儿,这听着虽不和祖制,倒也有些意思。”朱祁镇摸了摸下巴,然后问李贤道:“李先生,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李贤这个无奈,有心反对吧,可看着朱祁镇的兴奋劲似乎对这个方案很喜欢,他吧唧了一下嘴,又咽了口唾沫,拱手说道:“依臣看,这样也未曾不可。只要规格提高些也是可以的。”
朱祁镇也不等其他人出声,拍板道:“那就依着李先生的意思吧。退朝。”李贤听了这话心里就更腻歪了,自己说什么了,就成了自己的意思,敢情这个黑锅转了一溜圈最后叫自己给背起来了。
山呼万岁后,众臣子陆续向宫外走去,落在最后的王翱也是一脸无奈,他上前拍了拍李贤,“没想到这个黑锅居然让原德背了。”
李贤叹了口气,“这也算是叫皇上出了口气,谁让咱们把郭登弄了下去。”
王翱却撇撇嘴,“如果不是他有错在先,谁又能拿住他的短处。”
再说这个郭登,祖父正是明朝靖边大将武定侯郭英?。自己又在景泰初年,以破瓦剌功,封了定襄伯。同时,他诗才咨肆,或沉雄浑厚,或委婉生动,语言平易而含义隽永,大都琅琅可诵。李东阳称其诗为明代武将之冠?,与其父郭玘、兄郭武合著《联珠集》。这都不是重点,要知道这位当年的职责就是朱祁镇的随从护卫,两人私交甚厚。“土木堡之变”之前,郭登奉命留守大同,兵败后他督率军民严加守御。瓦剌军久攻不下,也先遂以英宗为要挟,令大同守军出降。郭登紧闭城门,又密谋派壮士劫营救驾。可惜因元兵防守严密,未能如愿。这次,李贤等人私下暗示了言官弹劾郭登勾结贿赂陈汝言,有司审讯属实,就要判其死刑。朱祁镇没办法只得将他降为都督佥事,命他去甘肃立功赎罪。
龙心大悦的朱祁镇没像往常一样,回到乾清宫,而是来到钱皇后居住的坤宁宫,“锦鸾,今日朝上众人已将马泰的婚事认下,礼部姚夔建议按照民间嫁女的礼仪,朕觉得不错,当庭同意了。另外据焦寿派人来说,明日刘妍就能进宫,到时候你们母女好好的叙叙。”
听着皇帝欢快的声音,钱皇后将朱祁镇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幸福的说道:“今生能做您的皇后,是臣妾十辈子修来的福分,陛下对臣妾实在是太好了。”
朱祁镇拍了拍钱皇后的手,说道:“锦鸾,你说的是哪里话,当年如果没有你,想必朕不是死在关外荒漠,就是死在了南宫,而你这身子也是因朕才落下的残疾。锦鸾当年不负朕,今生朕必不负锦鸾。”
已经流干了眼泪的钱皇后,此时多想再大哭一场,“臣妾已别无所求了,唯有在佛祖面前替皇上祈福添寿。”
说到这,有一个人不得不表,那就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焦寿同志,这位老先生自打过了年接了媒人这差事,半个月前前后后往定州来回了三趟,第一趟是为马泰提亲,纳采连带着问名一起来的;第二趟则是带着马未长、马未迟兄弟俩并大大小小一车礼物到刘家纳吉、纳征也就是俗称的换庚帖定亲;第三趟,却是皇帝差了焦寿来刘府传旨的。初看到旨意,焦老头这心里也是一阵奇怪,刘妍这小丫头倒是好福气,前番在祁州无缘无故的被马泰救了,两人又一见钟情,算是捡到了个金元宝,此次居然又让大明皇后认作了干女儿,皇上亲自赐婚,这是走的什么运修来的福分?
等他到刘家宣读完圣旨,刘家人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不过既然皇后认了自家的闺女,又宣入宫见驾,刘集安忙不迭的指挥下人将早已备下嫁妆装上了车,带了刘妍母女三人浩浩荡荡的往京城里赶,这天临近保定城,焦寿就见北面官道上一阵烟尘,不一会,一骑快马在十步外拦住了众人的去路,马上的小校抱拳问道:“可是焦将军一行?”
焦寿亲军护卫上前验过了对方的腰牌,答道:“正是。”
小校忙又上前几步:“小的军务在身不能给您施全礼,还望将军海涵。”
焦寿排众而出,哈哈一笑:“无妨无妨,你拦住我等去路所谓何事?”
小校拱手说道:“在下奉了钦差均旨,请大人带刘氏一家在保定城稍作休息,皇帝有旨意与定兴公主。”
此话一出,焦寿就是一愣,定兴公主又是那个?他回头看看后面一拍大腿,我勒个天爷,这人要是走运,拦也拦不住,刚认了闺女,随后就给尚封号,这小丫头不会是皇上的私生女吧。想归想,焦寿对着众人吩咐道:“取道保定城。”
报信的小校在马上一拱手,当先回去报了信。等焦寿来到保定城东门时,保定知府率阖府上下官员以及保定府的勋贵们早已在城门处候着,见焦寿近前来,率全体官员跪迎道:“保定知州阖府官员恭迎钦差大人。”待众人磕了头,他当前起身,走到焦寿跟前:“敢问大人后面的可是定州刘氏?”
焦寿看着这阵仗,心里更加认定自己的看法,拱手说道:“正是。”
知州先前引路说道:“焦大人,后面的钦差传过话来,请诸位在驿馆候旨,皇帝另有道旨意给刘氏。”
还真是没用多久,众人刚在驿馆里安顿下,钦差的仪仗已经到了驿站门口,闻着信的焦寿并刘集安等人忙在院里设了香案,面北而跪。中官笑呵呵的走到众人面前,打开圣旨便大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定州刘氏之女名妍,生的聪慧端庄..朕与皇后甚喜之,收为义女,赐国姓朱,尚定兴公主号。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