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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还是那熟悉的味道

科举制的产生,终结了前朝的九品中正制,使寒门学子也有了步入仕途的门径。朱八癞子做了大明的开国皇帝后,更进一步消弱阀门世族在文化上的垄断,不断提升科举所产生的新兴士人集团的地位,而采取八股格式正是这中手段的表现之一。

“凡事一分为二。首先,这种文体格式的优势在于易掌握,这就大大的降低了平民子弟读书应试的门槛,将咱们这些人与贵族子弟放在一个水平线上。但它也有负面,如流于形式、缺乏实用价值,更是坏了读书人的根本,现今只记经义而不求甚解之人比比皆是。”族塾里的王密王夫子捋着胡须与马泰说道。

这王密,家住马伸桥,是位四十多岁屡试不第的秀才,一家靠着州学里给的廪资和教书的薪酬过活。他曾在城里给大户人家作西席先生,可无奈这位性格有些木讷又很严厉,没过多长时间,先后得罪了东家父子,最后被东家礼送出门。幸好有马泰二叔马未行的介绍,王密才又找到个饭碗,三年前便来到村里教授蒙科。

看着这位不得志的塾师,马泰忽然想起了郑板桥《道情》十首中的咏塾师。

“老书生,白屋中,说唐虞,道古风,许多后辈高科中,门前仆从雄如虎,陌上旌旗去似龙,一朝势落成春梦,倒不如****僻巷,教几个小小蒙童。”

“夫子,不知以学生现在的水准能否开始学写这种文体?”马泰恭敬问道。

“《三、百、千》的基础倒是扎实,可《四书》就差的多了,这样吧,三个月内背过了《四书》,我便开始教你写八股文章。”王密一脸严肃的说道。忽听他又笑道:“哈哈,张胖子快些把手伸出来,叫我敲上一敲。”

就见坐在后面叫张大志的那个半大孩子极不情愿的走到王密身旁,慢吞吞伸出手来,然后紧闭着眼扭过头去。

戒尺与手掌接触的脆响,在马泰听来也不禁咬起牙来,整整十下,再看张大志的手掌红肿了一截。“你可知错了?”全班唯独打张大志的手板,王密是笑着的,而且他从不叫张大志的学名,只用张胖子。

从打马泰和云朵兄妹进了学堂,几乎天天见张大志被打手板,比如他们兄妹刚进学的那天。

“张胖子,昨日里留下的功课别人都已经完成,为啥就你不曾作完,莫不是又想偷奸耍滑?”王密还没说完,戒尺就已经重重的敲在张大志的手心。

而张大志也任由先生施为,不躲闪,不分辨。当时马泰听着戒尺打在手上巴巴的脆响,心里都疼得慌,可再看张大志脸上一点表情没有,仿佛打得就不是他。马泰不禁暗想,“这小胖子不会是被打傻了吧,要不就是疼痛神经极不发达,再不这小子就是个受虐狂。”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有昨天,这小子课上居然偷偷在后面啃起了猪尾巴。结果又是一顿嗨揍。等完了事,马泰一抬头见自己前面的张大志边抖落左手,边用右手聚精会神的在纸上刷刷点点。

“这小子看来今天是要从良了。”马泰好奇的伸着脖子往前看了一眼,“我靠,胖哥你这整哪出?”就见胖子在纸上画了一堆鸡鸭鹅狗猪并在每个动物下面歪歪扭扭的写着“王密”两个字。

赶巧不巧的是,王密也从后面溜达过来,瞧见了张大志的画作,结果,结果是很明显的,全班老实了一天,再没一个孩子调皮捣蛋,而胖哥的右手明显又比左手高出了一截。

多年以后,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马泰和胖子张大志在房顶上喝酒,不经意马泰想起了小时候胖子挨打的事,问他为什么总是讨王密的打。

胖子喝了口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斜向上四十五度,悠悠说道:“一听你这个问题就是没经过调查的,你知道我爹打人更疼吗?我不上学,我爹就打我,可我真的不想上学,就想着等夫子烦气我了主动开除我,到时候我爹也没有办法了。哈哈天才吧,可谁知道,你他娘的却把夫子拐跑了,新来的夫子比我爹都狠,打我就跟打他娘的你说的那种阶级仇人一样。不过老子也因祸得福,你看看我这双手,看见没?就跟钢板是的,杠杠硬。”

转眼已到了深秋,这段时间马泰将家里的那摊子事完全交给了王氏和蔡氏,而马未长的木器作坊也是一扩再扩,七巧板和积木这些个玩具现在外面仿造的厉害,也没什么赚头,马泰一想干脆全包出去搞了贴牌生产。经由王密介绍,马泰和他在石门镇开铸铁作坊的兄弟王全接上了头。

“按着图纸帮我生产一批齿轮,材质要精钢的。”马泰将图纸递给王全。

王全从王密那已经知道别看眼前的这位虽年纪小,却是个大能,有些时候从他嘴里出来的东西,王密都佩服的紧,而王全又十分佩服大哥。于是为难道:“不瞒您说,铸铁我倒是能有把握。这精钢,要不您再找找其他家?”所幸他也说了实话,免得到时候接着这批活计,自己生产不了耽误了人家的事。

其实“精钢”一词,在冶金行业是不存在的,马泰他们的这个说法是民间的叫法,而在古代低硫磷铸铁就算是精钢了。“这个精钢,我倒是可以帮您,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马泰笑着问道。

王全心里虽不信任马泰的说法,这才多大的孩子,就敢说自己能炼出精钢,开玩笑呢。可下一刻,马泰的话硬硬生生让他合不拢嘴。

“别人的法子我不了解,但我有一套更妙的法子可以降低铁水里的碳硫磷,而降低碳磷硫的关键是选用石灰和焦炭。”当然炼钢可不止这些,但马泰心里也有他的想法。

什么叫行家,任你上千句万句,不如人家一句便点重要害。“确实石灰是个关键,但不知这个焦炭是个什么东西?”

“焦炭其实就是经过筛选、重新配比最后经过高温熏蒸的煤,经过这一些列处理后,原煤的中的很多杂质被排除在外……”见王全听得满脑门子汗,马泰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还是自己想法太超前了,不过王全的表态却让马泰吃了一惊。

“马公子,不知您这有没有详细的工艺介绍?在下回去研究研究。”王全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试试,不试过了怎么知道行不通呢?关键是如果成了,这里面的利润……想想都叫人心动。

看着王全的决定下的似乎匆忙了些,马泰怎么着也得反复打上几遍包票这事可行,这事没问题什么的,然后王全再充分考虑几天几夜?不过有时候下定一个决心往往就是几分钟甚至几秒钟的事,要知道灵感这东西稍纵即逝。此时王全仅凭马泰一番还未验证的理论就决定拼了全部身家,闯一回。事后证明,嘿嘿,还就真的赌对了。

几天后,王全拿到了马泰给的《煤干馏工艺流程》、《石灰石精选工艺》两个小册子以及他筹措来的五百两银子,另外还有一份股权说明书。

“马公子,这是什么东西?”王全看着股权说明书不解的问道。

“王叔,您也别一口一个公子的叫,从今起您就叫我马泰吧。这个是咱们工厂股东说明文书。上面不仅写明了股东应有的权利同时也说明了股东应负有的义务,最重要的是,股东只在自己出资范围内对工厂负责,即责任有限。”马泰向众人介绍道。

在场的王密笑着说道:“你这似乎有别于儒家的仁义信,更像是法家的思想。”

马泰一笑拱拱手也不做辩解,倒是王全笑着说道:“不管是什么思想,我看着这条就好,即使厂子垮了,股东也不必无休止的往里搭钱,至少可以避免股东因负债过重导致无法过活。”

可惜了,这种制度只有整个国家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才是有意义的,这句话马泰没法解释,当下只当是个内部条例吧。“焦炭场,我看就选在村西那片水洼地上吧,找个地势高点的地方建干馏厂房,低洼的地方就做选煤好了。而且可以就近在果河里取水,再把旁边那个小码头扩建一下就可以驳船。”马泰把焦炭厂选在了马家漄村西,而王全则建议将石灰场定在了石门。

从此一家名为太平号的工场悄然在大明诞生。

而作为太平号第一大股东马未长的儿子——马泰,一夜之间也从末流小吏的儿子变成的商二代。对于自己的新身份,马泰在心里暗爽了一把,可紧接着他就陷入到无休无止的忙碌当中,设计厂房,排布生产线……

马泰一头扎到无限的工作当中,并享受着这份久违的忙碌。无论别人怎么劝,他都是一笑置之。当看着厂区烟囱里冒出的黑烟时,他仿佛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PM2。5爆表的时代,深深的呼吸两口混有烟尘和二氧化硫的空气,马泰边擦眼泪边咳嗽,“哈哈,还是那熟悉的味道。”

“泰儿,爹瞧着炉顶上那个往上窜的火苗子,心疼的慌。咱就没办法把那火苗子引下来使唤?”马未长一脸无奈的说道。

“您先别急,现在咱们只是试生产,等赶明咱们大批量的生产时,我再将炉里的尾气回收了。”马泰安慰着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