髯翁非常感激大家这么热心,说:我回头跟军师柴胡商量一下,给你们划拨一批科研经费,我这军营里铁匠木匠全有,到时候我把最好的铁匠木匠师傅派给你们。
说话中间已经到了军营,只见柴胡已经从军营里出来欢迎他们,髯翁把风教授田园和力教授何川介绍给柴胡,柴胡跟两位客人握手,大家互通姓名,携手共同来到餐厅。只见各种菜肴已经摆满了餐桌,大家围着桌子,分宾主而坐,髯翁举杯相邀,感慨万千,说要不是战争,大家今生可能无缘相会,更不可能相聚,国破山河在,只要大家同仇敌忾,不愁蛮夷不灭。
柴胡做为主人,也发表了一通即席讲话: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天大家能在一起聚会,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蛮夷侵我中华,出师无名,说到底,是一种侵略战争。从战略上看,他们取得了暂时的胜利,占领了大片的领土,但是,由于蛮夷兵力有限,战线拉得太长,所以,我们只有采取相应的对策,把蛮夷化整为零、分而食之。另外,临安政府已经成立,领导人抗击蛮夷的决心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
米粒打断了柴胡的话:客人们远途而来,已经饿了,咱先吃饭,吃完饭再研讨战争形势。
髯翁说:你们知识分子说话时就是这种德行,一说一大套,你不打断他的话头,他能说到天黑。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的蛮夷打跑就是了。吃饭吃饭,民以食为天,吃完饭再谈。
吃完饭军师柴胡带领着客人参观军营。髯翁的军队说到底带有某种民团的性质,除过一些必要的后勤人员和指挥打仗的将军,基本上所有的兵员都是来自周围村子的农民,他们农闲时在一起集中训练,农忙时就主动解散。即使平时如果家里有啥事也可以不来,所以兵员不固定。东京勤王时组织兵力三万,长安解围时兵力也有两万多。钟师道出任长安巡抚时每年定期给髯翁拨付一些军饷,莫宇的富商大贾们为了自身的安全,每年都主动给髯翁捐献许多银两,所以我们这支地方部队在当年也曾经炫耀一时,名扬四方。
可是西夏兵败后有一些农民不愿意来了,兵员锐减,加之钟师道东京勤王阵亡之后,长安方面也再没有拨给髯翁军饷,髯翁正处于内外交困之中,感觉有点力不从心。所以整个军营兵不满三千,将不过十员,看起来比较凄凉。要不是髯翁硬撑着,可能早已经树倒猢狲散了。米粒看到这种现象,想到当年这支部队鼎盛时期的盛况时,有点悲戚,禁不住潸然泪下。
何川和田园初来此地,不明就里,感觉这支队伍军容不整,斗志不强,从内心替髯翁着急,想到当年刘玄德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时,也是兵不满三千,将不过关、张。用人之道是一门科学,关键问题是策略得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任何一点小的疏露都会造成大的失误。他们决定住下来不走了,协助髯翁重整旗鼓。
我的确有点心烦,我看不惯老黄芩和县官那副德行,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这两个瘟神赶走。看着他俩围着血树不停地转圈,我知道他们又在打血树的鬼主意。果然,老黄芩一见我回来,兴奋地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他告诉我,他俩发现这血树就是一条龙,满身的树皮就是龙的鳞片,所以只要撞破树皮,就等于撞破了龙身,龙不流血才怪。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怎样找到龙的眼睛,只要找到了龙的眼睛,就不愁找不到青龙泪。
我大声地警告他们,这血树下面是海的泉眼,谁惹恼了血树,整个莫宇就要被水淹。那两个瘟神不听我的劝告,拿着铁锤和铁铲这里打打那里铲铲,血树突然哭了起来,晴空里一声炸雷,平地里起了三尺水,我担心玉环和媚娘,抢先一步回到了家。大水很快就漫进了屋子,我们爬上了屋顶,眼看着老黄芩和县官被水冲走,我起了恻隐之心,想下水去救他俩,被玉环和媚娘拽住:她俩说:丢儿,你不会凫水,下去以后白送命。由他们去吧,兴许能捡条命回来,就是死了也活该。
血树停止了哭啼,大地恢复了平静,我们从屋顶上下来,翻晒被雨水浸泡过的被褥、衣服和粮食。媚娘这才对我说,昨天她睡到半夜,猛然听到屋子里悉悉索索,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满屋子爬满硕大的老鼠。她把玉环戳醒,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姐妹俩抱在一起,看那些老鼠不知道从那里弄来许多粮食,然后分开倒进咱家的囤里、缸里、瓮里,甚至连坛坛罐罐都装满了粮食,天快亮时老鼠突然间都不见了,她俩起来一看,只见屋子里几乎所有的容器都装满了粮食。
我问道:老黄芩和县官看见老鼠偷粮食了吗?
玉环说:他俩昨晚就睡在血树下,早晨起来我去倒尿盆,差点洒了他俩一身。
我又问道:他俩没有在咱家吃饭?
玉环说:昨天的红薯吃多了,前半夜听见他俩折腾了半夜,后半夜才睡安然。我俩起来后正准备做饭,你就回来了,紧接着就发大水了,他俩根本就没有机会吃饭。
我坐在自家门口,思绪烦乱,这些日子怎么了?那么多不顺心的事一个又一个向我袭来,令我应接不暇,血树的鳞甲在一片片剥落,地上的血水变成了暗红色的血浆,太阳火辣辣地灼烤着我的肉身子,我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浆已经流光。突然间我看见血树猛烈地摇晃了几下,重重地倒在大地上,一条巨蟒腾空而起,太阳被撕成碎片,漫天飞舞着耀眼的鳞甲。
这时,快马来报:髯翁病重急召我去见他。
我五内俱焚,冥冥之中的神灵在告诉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又一个亲人将要离我而去。我夺过报信人的马缰绳,来不及向玉环和媚娘道别,飞奔而去,到军营时只见髯翁只剩下一丝游魂。他见我来了,用手指了指案桌上的帅印,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贴身护卫告诉我,早晨起来时看见髯翁还好好的,突然之间身上瘙痒得不行,脱下战袍一看,只见浑身起了许多血泡,一会儿就昏迷不醒。军医说,这叫出血热,病的起因至今没有人能够弄清,一般没有办法治好。
我想起了我家门口的那颗血树,奶奶在世时常常对那棵树小心呵护,奶奶曾经对我说,那棵树就是我家的龙脉,只要树不倒,嬴氏家族的人就不会出事。爹死那年奶奶半夜起来听见树的哭声。那么奶奶呢?奶奶昨天骑上太阳升天时,血树为什么那么平静?
满营中三军齐戴孝。闻讯赶来的几万老兵跪满了整个军营,整个拓州的老百姓全来悼念这位多少年来忠心耿耿保家卫国,确保一方平安的老帅髯翁。奇怪的是,我们一直等了几天,等不到根叔。派人去找,信使回来说根叔住的石屋已经坍塌,根叔也已经渺无踪影。又一种不详的预感向我袭来,该不是根叔他也……我不敢往下想,任凭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耳边隐约听见根叔对我说:丢儿,往后就看你的了,我们要重返人间,还得许多年以后……
髯翁出殡那天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一阵风刮来,托着髯翁的遗体飘然而去。整个拓州的老百姓全都目睹了这一奇观,大家都说,髯翁是神仙,上天了。我知道,髯翁去了,撵奶奶去了。奶奶说过,物质不灭,生命轮回,当他们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我们是否还有缘重逢?
我沿着山脊向根叔的石屋走去,我心存侥幸,可能根叔远出未归,我的眼前老是晃动着根叔的身影。来到石屋前,只见坍塌的石屋上盘着一条蟒蛇,蟒蛇见我来了,舒展身子,慢慢地向山的另外一方爬去。我知道,那是根叔指示蟒蛇为我引路,我跟着蟒蛇向前走,钻进一处山洞,只见山洞里摆着两具尸骨,肉体已经风化,骨头排列有序。我仔细辨认,确认一具尸骨属于根叔无疑,另外一具尸骨好像是个女儿身,我记不起这个女人是谁,坐在根叔的遗骨前思考良久。刚进洞时洞里很黑,这阵子黑暗慢慢被眼睛适应,我看清了洞里墙上的壁画,看见了英俊潇洒的扶苏,看见了扶苏身旁婀娜多姿的秀秀。我突然明白了,根叔身边的女人就是百子庵里的秀秀菩萨,他们生前无缘共渡百年,死后长相厮守。人生多少悲欢离合,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