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克先生又自言自语地念了几个名字。
“我想想看。可怜的罗斯太太、老贝尔、爱尔金的孩子、海利·卡特,你知道,他们不见得都信国教,像罗斯太太和卡特就不信。对了,还有可怜的老班·史坦贝利——月的时候也去世——他已经九十二岁了。”
“爱美·季伯斯是四月死的。”布丽姬说。
“对,可怜的女孩——那真是件可悲的错误。”
卢克抬起头,发现布丽姬正在注视他,但是她很快就低下头。他有点挠头地想:
“一定还有什么事隐瞒着我——和爱美·季伯斯的死有关的事。”
离开牧师宅之后,他说:
“告诉我,爱美·季伯斯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布丽姬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才说——卢克发现她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爱美是我所见过的最差劲的女佣。”“所以她才被辞掉?”
“那倒不是,是因为她下班之后和她男朋友出去玩。高登很古板、很守旧,他觉得晚上十一点罪恶横流,他警告她,她的态度很粗鲁!”
卢克说:
“她就是那个错把帽漆当成咳嗽药水喝下去的女孩?”“对。”
“这样做实在有点笨。”卢克碰运气地说。
“笨透了。”“她那个人笨吗?”“不,相当精明。”
卢克悄悄看了她一眼,觉得很困惑。她的口气平静得不带任何感情或者兴趣,可是他相信,她一定想对他暗示什么。
这时,布丽姬停下脚步,和一个摘下帽子、热心地和她打招呼的高个子男人说话。
布丽姬和对方寒暄过后,介绍卢克道:
“这是我堂哥菲仕威廉,现在住在爱许庄园。他想写一本书,到这儿来找题材。这是艾巴特先生。”
卢克有趣地打量着艾巴特先生——那位曾经雇用过汤米·皮尔斯的律师。艾巴特先生和一般律师毫不相像,他既不瘦也不严肃。他的身材高大,气色很好,穿着苏格兰呢套装,态度非常热心,神情愉快,感情横溢。他眼角已经有细小的皱纹,眼神也比乍看之下要来得精明。
“在写作,是吗?是小说?”“民间传说。”布丽姬说。
“你可找对地方了。”律师说,“这里真是包罗万象,无奇不有。”“别人也这么说,”卢克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帮我一点忙。你一定碰到过奇怪的举动或者有趣的习俗吧。”“噢,我不大清楚,也许——也许有吧——”“没听说过鬼屋?”
“不——没听说过。”
“对了,还有有关小孩的迷信。”卢克说,“据说一个男孩子要是死得很惨,通常会变成僵尸——可是女孩子却不会,很有意思。”“那倒是真的,”艾巴特先生说,“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那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根本就是卢克编的故事。“有一个男孩——叫汤米什么的——曾经在你的事务所担过事,我相信别人一定认为他会变成僵尸。”
艾巴特先生的脸色显得有点发紫。
“汤米·皮尔斯?他是一点用都没有,又好管闲事的顽皮鬼。谁看过他变成僵尸了?怎么说的?”
“这种事很难查出来,”卢克说,“谁也不会光明正大地说,可是就是有这种谣言。”“对——对,大概是吧。”
卢克又巧妙地换了话题。
“唯一能听到人家谈论的人就是医生;他们替病人看病的时候,可以听到不少消息——迷信啦、符咒啦,可能还有****什么的。”
“你应该去找汤玛斯,他是个好人,很跟得上时代,不像可怜的老汉伯比。”
“太保守了,不是吗?”
“顽固透了!可以说是死硬派。”
“你们曾经为了用水计划吵过架,不是吗?”布丽姬说。
艾巴特先生的脸又胀得通红。
“汉伯比阻挡一切进步的事,”他尖声说,“他完全反对那个计划!说话也很粗鲁,一点都不客气。他说的有些话真可以拿去告他一状!”布丽姬喃喃道:“可是律师绝对不会打官司,对不对?他们还有更好的办法。”
艾巴特得意地大笑,他的怒火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错,布丽姬小姐!你说得可真对,我们搞法律的对法律实在太清楚了,哈!哈!对了,我该走了。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打电话给我。菲……菲仕……”
“菲仕威廉,”卢克说,“谢谢,一定!”
律师走开之后,布丽姬说:
“要是你还想知道更多有关爱美·季伯斯的事,我可以带你去找一个人。”
“谁?”
“韦恩弗利小姐。爱美离开爱许庄园之后,曾经到她那儿做过事。
她死的时候还是在她那儿做事。”
“噢,我懂了——”他有点意外,“非常谢谢你。”“她就住在这里。”
他们正穿过村中草坪,布丽姬用指头指卢克日前曾经注意过的乔治亚式大房子,说:“那是伟区大屋,现在已经变成图书馆了。”
图书馆旁边那间小屋子和图书馆一比,就像洋娃娃住的屋子一样。
它的阶梯白得耀眼,门环闪闪发亮,窗帘是拘谨的白色。
布丽姬推开大门,走上阶梯。
这时,前门开了,一名上年纪的妇女走出来。
卢克觉得她就像典型的乡下老小姐,瘦弱的身躯上,整齐地穿着苏格兰呢外套和裙子。另外还穿了一件灰色丝上衣,别着一个紫水晶别针。那顶简单的毛呢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她优雅的头上。她的面容很愉快,夹鼻眼镜后面探出一对精明的眼睛。
“早,韦恩弗利小姐。”布丽姬说,“这是菲仕威廉先生。”卢克俯身为礼,“他想写一本有关死亡、乡下风俗,和一般可怕习俗的书。”“噢!”韦恩弗利小姐说,“真是太有趣了。”
她鼓励地对他笑笑。他不禁又想起平克尔顿小姐。
“我想,”布丽姬说——他又注意到她用那种平淡得奇怪的口气说话——“你也许可以告诉他一些关于爱美的事。”
“噢,”韦恩弗利小姐说,“爱美?对了,是爱美·季伯斯。”他发现她显出一种新的表情,似乎想要好好打量他。接着,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带头走进大厅,说:
“进来吧,我可以晚一点再出去。”——卢克表示谢意,她又说,“没什么,没什么,其实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上街买点小东西。”窄小的起居室非常整洁,带有烧过熏衣草的香味。韦恩弗利小姐请客人坐下之后,用抱歉的口气说:
“我不抽烟,所以家里也没准备,不过要是你喜欢抽,请别客气。”卢克婉拒了,但是布丽姬却迅速点了一支烟。
韦恩弗利小姐在一张有雕花扶手的椅子上挺直地坐下,打量客人一会儿,然后才满意地垂下眼睛,说:
“你想知道关于爱美那个可怜女孩的事,对吗?那件事实在非常可悲,我难过得不得了。真是悲哀的错误。”
“难道没有人怀疑她是——自杀?”卢克问。
韦恩弗利小姐摇摇头。
“没有,没有,我根本就不相信,爱美不是那种人。”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呢?”卢克率直地问,“我想听听你对她的看法。”
韦恩弗利小姐说:
“噢,当然,她一点都不能算是好佣人,可是这年头,能找到佣人就该谢天谢地了。她对工作很懒散,老想溜出去。不过现在女孩子还不全都是那样嘛!她好像不知道她的时间是属于雇主的。”
卢克做出同情的表情,韦恩弗利小姐继续说:
“她很喜欢别人夸奖她,好像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爱尔斯华西先生——那家新开的古董店的老板,不过他真是个绅士,偶尔也画些水彩画,他替那个女孩画过一、两幅画,我想她就因为这样,好像以为自己有多美似的。她老爱和她未婚夫——吉姆·哈维——吵架。他在车行当技工,非常喜欢她。”
韦恩弗利小姐顿一顿,又说: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可怕的晚上,爱美不大舒服,重感冒什么的——谁叫她要穿那些可笑又便宜的袜子,当然会感冒啦。那天下午她去看过医生。”
卢克马上问:
“是汉伯比医生还是汤玛斯医生?”
“汤玛斯医生。他开了一瓶咳嗽药水给她带回家,一点都伤不了人的药。她回来之后,很早就上床睡觉,大概半夜一点左右,忽然发出一阵可怕、像要窒息似的尖叫。我上楼看她,可是门从里面反锁着。厨师也和我一起上去,我们两人都非常着急,又走到大门,刚好瑞德巡官出来巡逻,我们立刻叫住他。他绕到房子后面,设法爬上阳台,她窗户没关,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可怜的女孩,真是太可怕了!医生他们也束手无策,过了几小时,她在医院里死了。”
“是因为——什么?帽漆?”
“对,他们叫做草酸毒,瓶子和咳嗽药水的瓶子差不多大。咳嗽药水在盥洗台上,那瓶帽漆在她床边。她一定是半夜拿错瓶子,警方就是这么说。”
韦恩弗利小姐停下来,用精明睿智的眼睛盯着他。他知道她的话里一定别有含意。他觉得她有意隐瞒了一部分故事,但却希望他体会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