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样的,事情必须回到一个月前,也就是罗成刚搬进来的时候。
那天,罗成如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修改以前写的小故事,一直工作到下午五点多,这个时候本该去外面吃一餐好的来犒劳辛苦的自己。
可当他走到楼下的时候,恰好碰见那个精瘦的邮递员,他骑一辆黄色的电动车,飞驰而来,把一封信着急地塞到罗成手上,又飞驰而去。
这是一封没有邮戳的信,发件人叫酸醋鱼,信的内容很普通,无非是一个读者向作者倾诉故事里的内容。
当时罗成并没有在意,收到这样的来信不止一两次,所以匆匆回信也就了事。
直到她——第一次来信已表明她的性别——第二次来信,信里讲了一个叫她自己的故事,才让罗成欲罢不能,甚至开始期待她的来信。
“我是一个苦女人,与丈夫离异让我失去房子,家人的嫌弃与指责让我远离家乡,孤独一人来到南方的大城市,白天我在桑拿店做杂工,帮人打扫卫生,晚上就在一家大酒店洗碗,就像任何一个挣扎在大城市的穷人一样,虽然生活很辛苦,但省吃捡用,还是能勉强生存下去”。
这是第二封信的内容,平淡无奇,但接下来的故事却徒然急转。
“我以为日子就将这样平平淡淡地渡过,但有一天,忽然一切都变了。最开始的时候,丈夫先找到我,他说赚到一大笔钱,买下这里一幢别墅,要跟我好好过日子,我起先不同意,但女人永远经不住软磨硬泡,况且还有一幢别墅,这不是所有女人的梦想吗?”
“我搬到别墅里,和昔日的丈夫住在一块,生活完全变了一个样,不用早起,不用打工,每天只要带上围裙做好三餐,以及定时喂猫,这样的生活让我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但时间长了,我却孤独起来,不,不能说是孤独,丈夫不是陪着我么,或者说,除了丈夫之外,这里根本看不见其他人,算算日子,搬到这里一个月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了,仿佛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另一个世界。我把这些想法告诉丈夫,丈夫却说这里是高档别墅区,有钱人只有在度假的时候才会偶尔过来,所以见不到人是很正常的”。
“我想想也是,可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第三封信的内容,即使罗成是一个写故事的作家,但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被故事吸引住了,急忙写信给她,希望能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可“醋酸鱼”似乎在故意吊他的胃口,罗成的信都寄出去快半个月,一直不见回信,焦急的等待让罗成几乎忘记自己住在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直到现在,“醋酸鱼”的第四封信终于来了。
罗成从抽屉里拿出之前几封信,重新读一遍之后,才细心地拆开第四封信,白色信纸有一种独特的花香,信上依旧是那个故事。
“我病了,这一场病突如其来,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四天,身体瘦得非常厉害,现在就像是回到二十岁以前,可能连80斤都没有,短时间内的爆瘦,让我感到不安与害怕,我不断地问丈夫,自己会不会变成一具干尸?”
“丈夫却很不解,反而责怪我为什么老是胡思乱想。我不理解丈夫为什么会这样,我虽然病了,但我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一个人生病确实会因食欲不振而变瘦,但几天时间就瘦几十斤,这完全是不正常,况且这几天自己的食欲出奇地好,怎么吃好像都不饱。于是,我提出要去医院检查,但丈夫却生气地拒绝了”。
“接下来几天,我感觉身体越来越不像是自己的,我不敢照镜子,镜子前的自己几乎就是一副皮包骨的骷髅,但令我真正恐惧的是丈夫,那个男人越来越不像自己的丈夫,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他只是一个和以前的丈夫长得很像而已”。
“就比如,以前的丈夫总是先吃饭再喝汤,这个男人却是先喝汤再吃饭;以前的丈夫从不下厨,这个男人却是厨艺精湛;以前的丈夫耳根有一颗黑痣,这个男人……”
“我想到这里,竟然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注意,这个男人是不是耳根也有一颗黑痣,毕竟在这个世界有很多长得像的两个人,如果没有,那么这个男人又是谁,最后,我决定检查一下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以前的丈夫,就在这时,丈夫端着饭菜进来了”。
第四封信,完。
罗成将信纸恋恋不舍地塞回信封里,按按太阳穴,昏黄的台灯让他的脸变得失去血色,眼睛下方鼓起的黑眼圈像是从来没有睡过觉似的。
他困了,渐渐睡去。
这一次,他还是梦见那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她的头发很长很长,几乎拖在地上,手上有一把钥匙,她悄悄地进来,靠在他的肩上,可在他快醒的时候,她又无声无息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