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兰亭为太君把脉。兰亭凝神把了一翻,乃道:“太君是否觉得四肢有僵硬之感,早上尤为明显,活动过后会有所减缓?”
太君点头道:“正是!早上起床很不爽利?”
“此乃‘晨僵’之象!”
“晨僵?”无双插嘴道,“太君一向身体健壮,怎会这样?”
兰亭道:“太君年高,气血到底有所衰弱,更遇时令更替,故血脉或有滞阻,致手脚不爽利!”
太君笑道:“我就说,这人一老,腰酸骨痛跟着就来,就是无双这丫头瞎紧张,大惊小怪,非得惊动医子前来!”
无双赶忙问道:“上官姐姐,那当如何医治?”
兰亭一时沉默,太君道:“医子但说无妨,不用顾忌!”
兰亭道:“年过气衰,乃万物之律,亦无须太在意,太君只需时常舒展一下筋骨,症状自会消缓!”
太君笑道:“那岂不简单,我每日耍它一百杖就是了。”
兰亭忙道:“舞杖过于猛烈,反对身体不好。太君宜作一些舒缓轻柔之动作!”
“那……老身耍慢点不就得了。”
众人一时被太君逗得发笑起来,无双道:“上官姐姐不用开药么?”
兰亭道:“开药陡增吃药之苦,我这里有一方,用山药、薏米、芡实煮粥,太君可以常吃,可益气补血!”
“这么简单?”
兰亭道:“山药气阴两补、益肾气、健脾胃,薏米健脾去湿,芡实止渴益肾,均对太君大有裨益!”
太君呵呵笑道:“老身之事让医子费心了,医子与楚公子就在唐门多待几日,让无双、拙儿带两位周游蜀中一翻!”
“好哩!我早想带上官姐姐四处游玩,让上官姐姐观赏一下我们蜀中风光!”无双拍着手道。
于是接下了数日,无双和唐拙就陪着楚枫、兰亭四处游玩,无双自是挽着兰亭手臂走在前面,影形不离,小声说、大声笑,而楚枫和唐拙亦乐得跟在后面谈天说地、海阔天空,兴致来时还不忙切磋一翻剑术之道。
这一日,楚枫罕有地一早醒来,见还只是拂晓,本还想睡去,却合不上眼,乃走出厢房,踱步至妃子园,不经意踱至石亭前,却见一个淡雅如仙的身影正静静立在亭下,定定望着石亭,正是兰亭。
石亭两边的长白玉石已经刻上她与楚枫书写的对联:蜂依鸟语留人醉,蝶恋花香待仙临;上面匾额亦刻上了“蝶恋亭”三个大字,现在兰亭正望着楚枫所题的那句“蝶恋花香待仙临”出神。
楚枫走至她身边,道:“医子姑娘这般早?”
兰亭道:“我习惯早起。公子怎也来这?”
楚枫笑道:“我一早醒来,不知怎的就走到这来了,想必是医子姑娘芳踪在此之故!”
“公子又说笑了!”
“我可不是说笑,你看,我连牙都还没有刷!”楚枫张着嘴,露出两排牙齿。
兰亭不禁一笑,楚枫又道:“这几日一早醒来,总等着医子姑娘拍门声,却总等不到,真有点不自在。”
兰亭笑道:“公子还真是惰性十足!”
楚枫问:“医子姑娘为何一直望着在下所题之句,莫非有什么不妥?”
兰亭道:“不是,我只是想……公子此句是否暗有所指?”她目光不期然落在那个“仙”字上。
楚枫默然不语,事实上,当他写到“仙”字那一刻,他脑海清晰闪过魏嫡的身影,一身白衣如雪,冰清玉洁,还有细雨中那一顶油纸伞。想到魏嫡,楚枫自然又想起天魔女,绝美的脸庞,清冷的身影,还有那长长的一把乌发!
兰亭见楚枫默然不语,乃抬头望向匾额“蝶恋亭”三字,道:“你写这亭名时,似乎……顿了顿?”
楚枫亦抬头望着匾额,道:“其实我开始是想写……‘蜂恋亭’……”
“那为何要改?”
楚枫笑笑,道:“或许‘蝶恋亭’更好些……”
“你这样认为么?”
楚枫没有作声,兰亭同样没有作声,两人并肩站在,却有点沉抑。
兰亭忽开口道:“我在唐门已逗留多日,亦是时候离开了。”
楚枫一怔:“你不打算待到荔枝挂果才离开?”
兰亭笑笑,没有作声。
“那……你打算何时离开?”
“明日一早!”
“这么快?”楚枫有点愕然。
兰亭没有作声,楚枫支吾道:“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同上路……”兰亭盈盈而笑,道:“能得楚公子为我免去提药箱之苦,求之不得!”楚枫顿时心胸一畅,脸上不觉露出一抹笑容,很开心。
这时,一条人影急急而来,是无双,她一见两人,马上道:“上官姐姐、楚大哥,快到大厅来!”
两人见她神色有异,连忙跟着她来到大厅。只见大厅外站满唐门子弟,大厅内同样站满人,太君、唐傲、唐拙还有唐门的叔伯长辈都在大厅里。
地上放着两具尸体,看服饰,显然是唐门子弟,太君等人正围着尸体察看。
无双拉着兰亭走入大厅,众人见兰亭走入,乃让开,无双道:“上官姐姐,你快看看这两人如何死的?”
兰亭俯身查看,这两人明显死去多时,却睁着眼,但脸上仍留着一丝十分愉悦的笑容,好像临死一刻还在欢笑着,根本不知自己将死,然而这一丝笑容显得颇为诡异。周身没有任何伤痕,两人死法一模一样。
兰亭仔细看了两人瞳孔,查看了一片,乃站起来。
无双急问:“怎样,可是中毒?”
楚枫奇道:“是不是中毒,连你们唐门也看不出?”
无双一瞪眼:“就是看不出,所以才急着请上官姐姐来查看!上官姐姐,他们是不是中毒而死?”
其他人也一同望向兰亭,兰亭道:“他们没有中毒,且五脏六腑皆完好,未受内伤!”
“阿?那他们是怎样死的?”
“他们是心脏猝竭而亡!”
“心脏猝竭?”
兰亭继续道:“两人眼中瞳孔带着迷醉,似是遇到幻境,是让他们十分欢喜之景象,而且是在幻境中猝死,所以他们脸上都还带着笑容。”
楚枫道:“你意思是他们死前一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兰亭点点头,众人一时骇然,死到临头,却是浑然不觉,且至死还带着笑意,究竟他们看到什么幻象,这杀人手法也太诡异。
厅外那些唐门子弟听到,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纷纷猜测这两人是因何而死。
太君神色微变,道:“马上把两具尸体抬去焚化!”
唐傲愕然道:“太君,将尸体焚化,岂非断了线索?”其他一些唐门长辈也感疑惑。
太君一拄乌木杖,道:“抬去焚化!”
唐傲不敢多言,正要叫两名弟子进来抬走尸首,忽有人急急走入大厅,道:“太君,姑苏慕容公子求见!”
太君微感意外,道:“快请!”话音刚落,慕容一身紫衣已经飘然而入,还是披着那件深紫色披风!
原来江南四大家族与唐门之间互相结盟,但凡有身份之人到访,只须通传一声便可直入,无须再等下人引进。
慕容见厅外站满唐门子弟,暗自惊讶,跟着见地上摆着两具尸体,又吃一惊,脸上却依旧一脸温文尔雅。
他先向太君恭身道:“姑苏慕容见过太君!”
太君点头道:“慕容,你父亲还好吗?”
“家父还好,太君有心!”慕容又向唐傲、唐拙拱手道,“唐兄,慕容有礼!”唐傲、唐拙亦拱手回礼。
旁边楚枫早忍不住,一见慕容行礼完毕,马上嘣的跳出来,双手一下抓住慕容手臂,兴奋道:“慕容大哥,你也来了?”
慕容骤见楚枫,又惊又喜,两臂微微一震,挣开楚枫双手,道:“楚兄,你怎么会在此?”
楚枫道:“我和上官医子一道而来!”
兰亭走了过来,慕容惊讶道:“上官医子也在唐门?”
兰亭道:“我特来拜望太君。”
唐傲开口道:“慕容公子突然造访,莫非有什么事?”语气颇带着轻傲。
慕容一脸凝重道:“日前,慕容家有两名子弟在剑门离奇身死,不知何故,所以我来……”
“慕容兄不会以为是唐门所为吧?”唐傲看似开玩笑,但语气却透着几分冷意。
太君喝道:“傲儿,不得无礼!”
慕容连忙道:“大少切莫误会,只因那两人死时十分古怪,既无伤痕,亦不似中毒,且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似乎与五百年前……”
说到这里,慕容忽然顿住,转而道:“我只是特来知会唐门一声!”
唐傲冷冷道:“什么五百年前……”
“傲儿!”太君一住乌木杖,唐傲急住了口。
太君道:“慕容,你看看地上这两具尸体!”
慕容俯身查看了一遍,惊愕道:“太君,慕容家两名子弟死状与这两人一模一样,莫非唐门亦有人遭此毒手?”
太君道:“慕容,你已知事情原委?”
慕容点点头,道:“略知一二,但当时家父并未详说,只说此事唐门最为清楚。”
两人一问一答,倒将众人弄得一头雾水,无双首先憋不住,嚷道:“太君,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与慕容少主打起哑迷来?”
太君没有答话,却道:“管家,马上将尸体抬去焚化,叫厅外的子弟散去!”
“是!太君!”
管家很快命人把尸体抬走,同时亦叫厅外的唐门子弟散去,大厅一声沉静下来。
太君忽然闭眼凝神沉思,大厅更加沉静,唐门中人还从未见过太君神情如此凝重,个个不禁屏息静气,静静等着,连一向娇纵的无双也静了下来。
太君终于睁开眼,慢慢道:“要来的,始终会来!她们终于出现了!”
“谁?”
“烟翠门!”
“烟翠门?”
众人从未听过如此陌生的名字,不禁都觉得奇怪,兰亭开口道:“莫非是五百年前之蜀中奇门?”
楚枫望着她道:“你知道此门?”
兰亭道:“曾有听闻,只知它曾与唐门并立,其他不详。”
太君点头道:“没错!五百年前,江湖除了四大家族外,还有二门并立,一个是唐门,一个烟翠门,都在蜀中,并称蜀中二门,与江南四大家族遥相呼应。但五百年前发生了一场惊天变故,一夜之间,烟翠门被灭,唐门重创,几乎一蹶不振,幸亏后来唐机杼先祖以不世之才重振唐门,才保唐门屹立蜀中不倒!”
慕容道:“听家父言,那次变故我们慕容亦受创不轻!”
唐傲却似笑非笑时道:“慕容虽受创,却唾手得去蜀中剑门,获益匪浅那!”
“傲儿!”
太君喝止唐傲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此事是否真为烟翠门所为!”
慕容道:“慕容今次前来,亦是此意,假若真为烟翠门所为,必定是为报复五百年前之事,她们一定还会有后着,所以要尽快查出其隐藏之处!”
太君点头道:“唐门先辈曾言,五百年前,烟翠门常在永川和泸州活动,但确切藏身地点,无人知晓。”
慕容道:“既如此,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查探永川,一路查探泸州?”
太君道:“能得少主相助,唐门自是感激,如此,傲儿和拙儿就去查探永川,而泸州就有劳少主了。”
“好!事不宜迟,慕容马上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