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枫寻至一僻静处,脚步已十分踉跄,他五脏六腑伤得极其严重,简直碎了一般。他扯去上衣,深吸一口气,平了平起伏不定的心神,然后两脚自然分立,双眼微微合上,慢慢收敛身心,调整呼吸,然后双手开始缓缓舒展地在胸前划着圆弧,心中默运口诀。
不一会,他头上慢慢聚起一团气,这团气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无色无形,但能感受得到,极之灵秀,在楚枫头上盘绕一会后,徐徐注入楚枫头顶,然后流经他四肢百骸,不断滋润着他伤重的五脏六腑,再从脚底涌泉穴释出,飘散无形。
这些灵秀之气源源不断注入楚枫体内,流转于他全身,他面色慢慢转为红润,双眼也开始回复往昔的英气神采。
半个时辰后,他头上之气渐渐散去,楚枫长吁一口气,心道:
“老道士这导气之法果然妙用无穷,如此严重的内伤,竟然没事,实在神奇,不知为何再三叮嘱不能让人看到,又不可以随便用,非到万不得已才能使用?”
楚枫试着运了运气,惊喜地发觉体内真气盈厚了许多,而且还有一丝真气,跟着自己真气流转,这丝真气并非自己所有,十分纯洁柔绵,是魏嫡的真气。大概是当时自己撤掌前,魏嫡已有一丝真气冲入了自己体内。
他现在还只能提起一成功力,毕竟魏嫡那一掌倾注了她全身的真气,不死已属万幸,没有数日功夫,这内伤也不可能全好。
他摸了摸脸,有点痛,还有血迹,正是魏嫡留下的那道指痕,不算深。他笑了笑,自嘲道:“算了,自己也不是很英俊,留下道指痕也无所谓。”
他穿回衣服,擦去身上的血迹,离开了。
楚枫返回望江楼,一进门,就见到望江楼的掌柜正噼噼啪啪的拨弄着算盘。
“刘掌柜,还在算帐?”楚枫喊了一句。
这掌柜姓刘,四十余岁,有些小胡子,为人十分和气,还挺热情。他有一个小儿,十一、二岁,十分乖巧,平日闲着就帮忙端菜捧酒,很讨人喜欢。小儿胸前总挂着一个很大、很特别的平安符,是刘掌柜在他满月时,专诚去灵隐寺求的。自从求得这平安符,就一直挂在小儿胸前,从未解下。
楚枫虽然昨天才搬进望江楼住,但已经跟这刘掌柜很熟了,尤其是小儿,楚枫还把古剑给他耍了一通。当时楚枫要开一间厢房,小儿在柜台边盯着他背后的古剑瞧个不停,大概是没有见过这般古旧的背剑,楚枫见他机灵,就把剑给他。小儿拿着剑一个劲乱舞乱耍,真是高兴的不得了。
当下刘掌柜一见楚枫,便笑道:“楚公子,您回来了?西湖夜景不错吧?……阿,公子脸上怎么……”
楚枫笑道:“没什么,不小心被柳条儿划了一下吧了。刘掌柜果然说得不错,西湖夜色当真别有趣味。”
刘掌柜高兴道:“来游西湖,如果不赏西湖夜月,也是一大遗憾。我见公子气度不凡,胸怀豁达,故多口提了一句。”
“掌柜真有心,小儿睡了?”楚枫问。
“睡了,今晚不用吵着公子耍剑了。”刘掌柜笑道。
“没关系,他喜欢耍,就把剑给他耍个够就是,我看小儿很有练武的资质。”
刘掌柜笑了笑。
楚枫忽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哎呀,刘掌柜,今儿早上的饭钱我还没付呢。”说着就要伸手入怀掏银子。
刘掌柜连忙摆手道:“不用了,那饭钱已经有人帮您付了。”
“阿?谁帮我付?”楚枫十分奇怪。
“就是那位与公子打招呼,又邀公子同席的姑娘。”刘掌柜答道。
“是她!”楚枫真是想不到。
刘掌柜忽故作神秘向楚枫招了招手,示意楚枫靠近过去。
楚枫就走过去,刘掌柜小声道:“公子,那位天仙般的姑娘也住在楼上哩。”
“哦?”楚枫有点意外。
“我见她与公子打招呼,又邀公子同席,想必与公子识得,就开了一间与公子隔壁的上房给她。”刘掌道。
楚枫心下好笑,道:“我和她之前只在西湖见过一面。”
刘掌柜“呵呵”笑道:“西湖可是有情人相会的好地方。”
楚枫笑笑,随口问:“她是今天才住进来的?”
刘掌柜道:“她是今早儿吃完饭才住进来的,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位师太,好像是她的师父,一脸凶冷。”
楚枫没有再问,转身正想上楼。
刘掌柜忽又压着声音道:“公子,今儿早上您不该出言得罪那震江堡的少堡主。”
“哦?”楚枫转回身子。
刘掌柜又道:“震江堡在杭州很有名望,江老堡主好客仗义,不过他的儿子却无恶不作,睚眦必报!我这酒楼就吃过他不少亏!”
楚枫笑道:“他这等货色,我还未放在眼里。”
刘掌柜道:“他武功虽不怎样,但他身边有两个帮凶,出了名是杭州二恶,身手颇为了得,听说是得过高人指点。”
楚枫还以为他是说另外两个阔少,不以为然道:“我行正走正,还怕他来找我?就是阎王爷来找我,我照样把他蹬回去!”
“唉,俗话说,猛虎不压地头蛇,公子还是小心点。”
“多谢掌柜,我会的……”正说着,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十分洪亮,楚枫笑道,“哎呀,游了一晚西湖,肚子直打咕噜,掌柜请弄几个小菜送来房间,最要紧是备上一壶好酒。”
刘掌柜笑吟吟道:“公子肚容天下,口纳千杯,我还不知道么?我就亲自为公子烧几个拿手小菜,再配上一壶余杭最有名的上好蓬莱春。”
“那就有劳掌柜了。”楚枫笑着上了楼。
在楚枫厢房隔壁,魏嫡正和一位师太相对而立。这位师太便是魏嫡的师父,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冷月师太。冷月师太脾气火爆,疾恶如仇,一旦出手,毫不留情,连正道中人也怕她三分。
魏嫡是她唯一一位弟子,也是滴水剑派唯一传人。魏嫡剑法轻柔灵秀,从容不迫,有如大海般绵绵,与她师父冷月狠辣凌厉的剑法截然不同。因此,江湖上普遍猜测,魏嫡修炼的是滴水剑派的最高心法——滴水诀。
事实上,历代滴水剑派传人中,真正能修炼滴水诀的也不过寥寥数人,魏嫡是数百年来又一位修炼滴水诀的传人,单是这一样也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魏嫡和冷月对望着,“出手!”冷月喊了一句。
魏嫡随即右掌拍出,直取冷月左肩。冷月身形不动,左手一拨,拨开来掌,顺势反抓魏嫡肩膀。魏嫡一收肩,手掌斜切冷月小腹,冷月手肘一格,再反切魏嫡心口。魏嫡一闪身,右手化指直点冷月眉心,冷月两指一夹,魏嫡手指点至中途,倏地化掌直拍冷月下腹,冷月依旧身形不动,一收腹,跟着一掌反拍出去。
两人快如闪电般一下过了十余招。魏嫡本在冷月左侧,倏地消失,闪至冷月右侧,正是独步天下的凌波微步!她右掌猛然拍出,冷月也一掌迎上。
“啪!”魏嫡被震开数步,冷月也移了一小步。两人随即收了掌,冷月点点头道:“今次你二十招不到就逼开了我,不错。你功力似乎增进不少。”
魏嫡连忙道:“是弟子一时侥幸。弟子这段时间日夜勤修,不敢稍有怠慢。”
冷月心下疑惑:就是再日夜苦修,也不会进步这般快,不过也没有在意,道:
“很好。不过你今次把我逼开,全仗功力骤然增强,对滴水诀的领悟还没有突破,你还得勤加苦练。”
“弟子知道。师父,弟子碰到一个黑袍人,武功深不可测!”
“哦?”
于是魏嫡就将今晚遇到黑袍人之事说了,不过,她不敢说出遇上楚枫这一段,只说黑袍人杀了摸金兄弟后,与自己过了数招,就忽然离去。
冷月道:“听你这样说,那黑袍人武功恐怕还在我之上。江湖上有那一号人物如此凶残!嫡子,你有没有看到他在摸金兄弟身上取出了什么?”
“弟子看不清楚,听摸金兄弟语气,似是用来打开什么的。”
冷月沉吟道:“摸金兄弟竟不惜将那东西藏于身体之内,看来必是极其重要之物,莫非是作盗墓之用!”
魏嫡道:“摸金兄弟说过,没有他们引路,就算得到那样东西也别想打开,却不知是打开什么。”
“嗯,这事我自会查。嫡子,我听说你在古荡山暗助一小子破了鬼子先生的棋局?”
魏嫡连忙道:“那不过是一初出江湖的无名小卒,我只不忍见他在当众出丑,所以才出手相助。”听她语气颇有点诚惶诚恐。
“不过我听说你们在西湖已见过面?”冷月又问。
“那**游赏西湖,刚好与他见过一面,我跟着就离开了,弟子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嫡子,世间男子多是负心之辈,你要记住!”
“弟子明白!”魏嫡连忙答应。
“嗯。”
冷月点了点头,又道:
“你目下武功虽高,但离真正绝顶高手还相去甚远,今晚你遇到的那个黑袍人便是例子。幸亏他急着离开,否者你根本逃不了。你要勤些练功。”
“弟子知道!”
魏嫡答着,心中忖道:师父说的没错,若非那小子突然撞来,我早被黑袍人杀了。不知他现在怎样,那一掌凝聚了我全身的真气……”想着眼中不由现出担忧神色。
“怎么了?”冷月察觉魏嫡神色有异,问。
“没……没什么,只是……有点担心会再碰到那黑袍人。”魏嫡连忙掩饰过去。
“你身怀凌波微步,只要小心点,谁也奈何不了你。好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冷月一拂,房间一下熄灭了灯火。
……
楚枫在隔壁房间,当然听出刚才两人在过招,甚至两人的对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听到魏嫡向她师父说出黑袍人之事,却只字未提自己,心下郁闷:
“自己到底舍命救过她,她怎不在师父面前提一下自己!”
跟着他又听到魏嫡说自己不过是一无名小卒,更加郁闷,虽然自己确实是无名小卒,但到底心里不爽。
他又忖道:看来她师父对她很严厉,还不许她随便与人交往,真是霸道,怪不得刘掌柜说她师父一脸凶冷,那语气就冰冷得很。
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